風穴延沼禪師棒下無生忍　臨機不讓師

風穴延沼禪師為臨濟宗第四代宗師，初次會見南院慧颙禪師時，他便表明自己想要尋找已經得佛心印的證道明師，南院慧颙禪師亦看出他來歷不凡。風穴禪師跟隨南院禪師修法六年，果然不負南院倚望，繼承臨濟宗法脈，並於風穴寺及廣慧寺弘法度眾，名盛一方，將臨濟禪法發揚光大。

文／陳羿緻
繪圖／阿宇

風穴延沼禪師是禪宗第四十一代、臨濟宗第四代宗師，浙江人，生於887～973（一說896～973）年間，從唐末跨至北宋初年。依《風穴寺七祖千峰白雲禪院記》記載，風穴禪師原名「匡沼」，入宋後為避宋太祖趙匡胤名諱，因而改「匡」為「延」，後世遂稱其為風穴延沼禪師。 

風穴延沼禪師為了聞道求法，曾遊歷遍訪多位禪師，包括杭州開元寺智恭律師禪師、越州（今浙江省）鏡清道怤禪師、襄州（今湖北省）華嚴休靜禪師等，卻都因為因緣尚未具足，不得深悟佛法精義；後來在南院慧颙禪師的侍者守廓禪師的指點下，前往參見當時正在汝州（河南省臨汝縣）弘法的南院慧顒禪師，並依止南院慧颙禪師修禪六年，終得印可，繼承南院法嗣。爾後，風穴延沼禪師陸續主持風穴寺及廣慧寺，弘法度眾，禪風盛極於世，法道大振。

修行欲成就　須先尋明師

不過，根據《景德傳燈錄》記載：風穴延沼禪師至南院，初見不禮拜，便問云︰「入門須辨主，端的請師分。」南院以左手拊膝，師喝。南院以右手拊膝，師又喝。南院舉左手云︰「遮箇即從闍黎。」又舉右手云︰「遮箇又作麼生？」師云︰「瞎。」南院擬拈拄杖次，師云︰「作什麼？奪拄杖打著，老和尚莫言不道。」南院云︰「三十年住持，今日被黃面浙子上門羅織。」師云︰「和尚大似持缽不得，誰道不饑。」南院云︰「闍黎幾時曾到南院來？」師云︰「是何言歟？」南院云︰「老僧端的問汝。」師云︰「也不得放過。」南院云︰「且坐喫茶。」師方敘師資之禮。自後應潙、仰之懸記出世，聚徒南院，法道由是大振諸方矣。

從上面這段記載可以窺知，風穴延沼禪師最初會見南院慧顒禪師，雖然略顯自傲，但他已經相當有見地；會面當下，風穴延沼禪師並未直接禮拜南院禪師，而是先表明，他尋尋覓覓就為找到一位經過真修實證、已經得到佛心印傳承的明師。而風穴禪師說的「入門需辨主，端的請師分」，意思是說，必須先確定南院禪師是不是一位證道明師，才決定是否值得他禮拜、皈依。

因此，當南院慧顒禪師拿起棒子作勢要打時，風穴禪師也大膽地向前一步說：「做什麼呢？如果我奪杖打了您，可別怪罪我不懂得尊師重道啊。」南院慧顒禪師於是嘆說：「我擔任住持三十年，今日卻被浙江來的年輕小子上門欺負。」

南院慧顒禪師雖然這麼說，但其實他已經看出風穴延沼禪師是大根器，幾句對話後，南院禪師便請風穴禪師坐下喝茶；此時風穴禪師才對南院禪師行師徒之禮。後來，風穴禪師果然不負南院禪師重望，應了潙山禪師、仰山禪師先前的預言，繼承了南院法嗣，住寺講法，聲名遠播。

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表示，由此可以得知，發願要一世成就的修行人，選擇修行法門時，必須要能夠分辨上師所傳授的是究竟法還是方便法，如果傳法師父本身並未得到佛心印的傳承，他自己都沒有成就，也不可能讓弟子成就；若是跟隨像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這樣三身成就的師父修行，只要一步一腳印、真修實證，直到業力清淨、功德圓滿，就有成就的機會。因此修行首先必須找到一位證道明師，這是最重要的。

禪宗心印是傳承上師的同等證量

風穴延沼禪師在南院慧顒禪師處修禪六年，有一天，南院禪師問風穴禪師：「你從南方來，請問南方禪門的一棒作何商量？」風穴禪師回答：「可以商量。」

過了一會兒，風穴禪師也反問南院禪師：「您這裡的禪門又是怎麼樣呢？」此時南院禪師就拿起一根棒子，說道：「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讓師。」風穴禪師聽了立刻大悟。

南院禪師接著對風穴禪師說：「你是為了弘揚如來大法、乘願而來，這一切並非偶然。」可見當時南院禪師已經肯定風穴禪師，是可以承續禪宗臨濟法脈的傳人。

南院禪師又問：「你聽過臨濟禪師臨終時的事嗎？臨濟義玄禪師入滅前曾說：『誰知我圓寂後，我的正法眼藏就要在這些瞎驢身上滅卻了。』臨濟禪師平常教化弟子嚴厲如猛獅，逢人便要殺，但臨終時卻如此屈膝，這是為什麼？」風穴禪師答道：「正法已經密付，但色身也終將消失滅亡了。」

南院禪師又問：「當時臨濟禪師身旁的弟子三聖惠然禪師為什麼不說話？」風穴禪師回答：「因為他已經得到佛心印的傳承，和一般未得其門而入的修行人不一樣。」南院慧顒禪師聽了便點點頭。

在這則公案中，南院慧顒禪師表示他的禪門是「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讓師」，覺妙宗明認為南院禪師強調的是，真正的佛法，一就是一，不能模稜兩可，因此他的禪法是無法商量的；而他棒打的目的，是希望幫助弟子去除雜念，契入最高境界；當弟子掌握機緣，證入最高佛地，得到佛心傳承時，弟子與師父的境界就無二了，因此才說臨機不讓師。

《無門關》曾記載一段和風穴禪師相關的極短公案，是風穴禪師應答修行人的提問，原文如下：僧人問：「語默涉離微，如何通不犯？」風穴禪師曰：「長憶江南三月裡，鷓鴣啼處百花香。」

這位修行人詢問風穴延沼禪師：「說話或默默無語都涉及『離』或『微』，該如何避免落入這兩邊呢？」離微是指萬法體用，離是體，微是用。

聽完修行人的問題，風穴禪師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引用唐朝詩人杜甫的兩句詩句作答：「長憶江南三月裡，鷓鴣啼處百花香。」

修行人想問的是，無論開口說話或沉默不語，難免都會落入「陰、陽」、「空、有」、「體、用」等二元對立的立場，修行人該如何跳脫這種分別相呢？

此時風穴禪師若針對問題回答，恐難免也會陷入另一個二元對立，那就很難掃卻那位提問者的法執；因此風穴禪師便藉托「陽春三月，江南鳥語花香」的如畫美景，希望能讓他放下對於「語與默」、「離與微」、「空與有」等二分法的執著，希望對方在體悟身心融入大自然明媚的風光時，也能契悟「體用不二」、「空有合一」的禪境。

對於修行人的提問，風穴禪師沒有正面回答，而答以「陽春三月時，江南鳥語花香」如畫境般的詩句，希望修行人能體悟「空有合一」的境界。

二元對立是修行最大障礙

覺妙宗明表示，有正有負，有陰有陽，這樣的二元對立是屬於世間法，真正的佛法則不立兩邊，是超越陰陽對待之上的一體，因此佛法又稱為不二法門。風穴禪師在這則公案中不正面回答，正示現了不執著於提問，避免陷入二元對立任何一邊的作法。

《六祖壇經》最後一品〈付囑品〉中，列舉了三十六組世間二元對立的例子，諸如天與地、日與月、明與暗…等。六祖慧能大師對弟子們開示，將來他們對外說法時，應謹記「先須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自性」；也就是不要陷入世間的二分法，不要有分別心；但凡人都容易迷失於相對之中，因此一切須以自性作主，若能從三十六對對立法當中，見證法法皆無二，就能貫通一切經法。

因此，在禪宗相關的古籍語錄中，屢見宗師不願正面回答弟子或其他修行人的提問，而經常給予看似不相干的答案，有時是為了打破弟子對於問題本身的執著；有時是希望弟子能夠往內心自行參悟；有時更因為佛法屬於精神靈性層次，若要以世間法界有形的事物言語闡述，實在難以比擬說明。

實質上，二元對立是修行最大障礙，因為不能離相，但修行必須要離四相，才能身心清淨。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有一闕法語：「一心不二心，眾生共一心，要知心來處，直向心中行；心是蓮花心，身是蓮花瓣，一塵不染心，身心自清淨。…」正點出了人心的對立與癡迷。人皆有兩顆心，一是意識心，一是自性本心，眾生都執著於意識，所以會與自心產生對立，對立必定生出迷障；若能放下意識，以本心作主，就是清淨的本體，也就是一心，沒有二心了。當身心一塵不染，自然與本心相應。妙天禪師這一首法語實已精準直捷地道破了修行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