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璦竹
「恭喜您，可提領防疫補助津貼。」你是否曾收到這樣的簡訊，下方還附一個網址？小心！一旦點選，或許你的網路帳號就會被盜用。而在春節期間，民眾歡欣鼓舞過年，但詐騙犯會不會也等著對領完年終、準備過年的民眾下手呢？
近來治安事件頻傳，其中尤令民眾苦惱的是詐騙猖獗。以前大家認為詐騙受害者不是貪財，就是沒有常識，心裡總覺得自己絕不會是受害者，因此多少對這類型的犯罪抱持冷漠的態度。然而，近來竟發生民眾求職遭到詐騙虐殺的事件，這並非利用民眾貪小便宜的心態，而是看準求職無門的社會底層，為求溫飽而孤注一擲的努力，令社會各界譁然。
最早爆出此類案件是在柬埔寨，因此一直未引起各界重視，直到選舉逼近，柬埔寨求職詐騙案的殘忍手法才受到關注。更令人錯愕的是，連國內的桃園青埔，竟然也爆發類似的求職詐騙案件，其虐殺手法的殘忍程度，絲毫不輸柬埔寨詐騙案，媒體以「青埔寨」形容。
台灣電信詐騙暴增 高於全球平均
詐騙是近年最大多數民眾有切身感受的治安漏洞，其中又以網路詐騙最為猖獗、最難破獲。根據警方統計，去（2022）年上半年台灣發生逾1.3萬件詐騙案，金額高達31億元，照這個速度推估，全年將破60億元。
拜蘋果系統的iMessage之賜，近來網路詐騙更多以金融機構名義發訊息，這些訊息可以躲過電信簡訊追查，不知情的民眾點入簡訊的短連結，就可能遭到詐騙，竊取個資。
根據陌生來電辨識軟體Whoscall發布統計，2020年累積查詢辨識超過65億次陌生電話與簡訊，全球詐騙數量年增190％創新高，而台灣詐騙電話與簡訊量爆增488％，高於全球平均。據其觀察，全球簡訊詐騙共通點皆以「釣魚連結」作為突破口，誘使民眾加入假人頭通訊帳號、仿冒網頁騙局，或是下載危險的App。
台灣以投資詐騙的威脅最為嚴峻，而隨著近期股市震盪，詐騙犯也推陳出新；據《商業周刊》報導，有人因為手機遺失，雖已辦理停話，詐騙犯卻已透過竊取的個資偽造一張假的身分證，然後辦新的sim卡，連結行動支付，提光銀行存款！
由上可知，個資洩漏已經惡化到拉警報的程度，在今日每個人天天都要進行網路交易的年代，即將點燃信任崩潰的引線。
治安數據難反應真實現況
然而，若從數字來看，台灣的治安現況卻看不出惡化，甚至從某些角度來看，還有改善的趨勢。究竟治安好壞應該如何判斷？數字背後又隱藏怎樣的故事？
據內政部統計通報顯示，截至2021年底的近5年內，台灣全般刑案及犯罪指標案類皆呈發生數逐年下降、破獲率逐年上升趨勢。期間，網路犯罪發生數亦呈減少趨勢，以2017年1萬4,900多件最多；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雖然件數減少，受害者人數卻增加，2021年網路犯罪被害人為1萬4,900餘人，較上年增加1.26％。
銘傳大學犯罪防治學系主任章光明表示，光從犯罪案件數不能看出真實犯罪全貌，一方面，統計難免有黑數；同時，透過法律解決亦未必是解決犯罪的最佳方式，最常見的就是家暴案，由於涉及親密關係，當事人常選擇透過其他途徑來解決。蔡政府念茲在茲的社會安全網，即為涵蓋法律以外措施的犯罪防治政策。
要了解社會犯罪全貌，除了透過犯罪案件通報外，還有被害調查，以及犯罪人自述等途徑，此二者均由警政署委託學者進行長期調查追踪，惟政府未必定期公佈。此外，警政署還有委託學者專家進行治安民意調查。
據章光明表示，從這些調查與數據來看，台灣的治安在國際上可以說非常好，他本人在疫情期間曾受前警政署長陳家欽委託，擔任調查計畫主持人，民眾對警察在防疫期間的表現，給予了平均91分的高分，顯示民眾對警察的滿意度是很高的。
然而，警察的表現與治安的感受不一定能畫上等號，舉例來說，民眾對檢調與法官的滿意度就明顯低落，據中正大學的治安滿意度調查顯示，民眾對檢察官的滿意度長期在30分的低點徘徊。「如果檢調選擇性辦案的情形屢屢出現，只怕滿意度還會下降。」章光明說。
整合反詐騙資訊平台迫在眉睫
電信業者與金融業者透過科技力，可一定程度上篩選出詐騙帳戶，但真正要做到把關，還需要掌握我們所有個資的政府動起來。
玉山數位暨客群處資深經理邱雪姿表示，要真正有效防堵詐騙，需串聯各機構的資料，「就像聯徵中心一樣，搭建一個共通平台，扮演異常交易警示的功能，將詐騙資訊集中分析，這樣會更有效果。」安侯建業數位長賴偉晏也指出，金融業與電信業的資料若能共享、比對，反詐騙就能夠做得更好。
包括法國、英國、義大利與新加坡等多國，都有官方委託或主導的反詐騙資訊共享平台。值得注意的是，台灣去年也成立了數位發展部，今年的預算高達217億，是否有防堵詐騙的共享平台政策呢？
攤開行政院數位發展部的簡介，該部下轄6司2署，總目標是致力加強「全民數位韌性」，然而，翻遍6司2署的職權，卻沒有一個單位負責反詐騙，甚至連稍微提到整合共享平台都看不到。
舉例來說，根據內政部警政署統計，高達92％的詐騙簡訊均來自於iMessage，有立委質詢數發部，民眾反應iMessage詐騙訊息死灰復燃，她本人亦再度收到，得到的回覆是「聯繫管道因外流而被APPLE單方切斷」，並坦承已喪失防堵的管道；當進一步質詢聯繫管道外流的原因時，卻回稱電信詐騙是刑事局業務。
台灣人高度重視個資保護，但由於對政府極不信任，反而阻礙了保護個資措施的推進。舉例來說，據章光明指出，兩年前法務部提出的「科技偵查法草案」，是偵查網路詐騙極重要的立法，卻遭遇社會極大阻力，難以立法。
不僅科技偵查備受阻礙，就連傳統的監聽也阻礙重重。2013年，前總統馬英九與時任立法院院長的王金平發生政爭，《通訊保障及監察法》隨即修法，大幅提高通聯紀錄調閱門檻，不但必須是3年以上重罪，且必須法院同意後，始得調閱通聯紀錄，造成警政單位查緝黑幫犯罪困難。2017年賴清德擔任行政院長時，決議請法務部研擬修訂，卻未能竟功。
對政府不信任 科技偵查立法難
然而，民眾對政府信任不足，並非空穴來風。去年底有立委質詢，內政部坦承外洩戶政資料逾2,357萬筆，「幾乎是全台灣人民的總數」，而之所以尚未通知民眾資料遭到外洩，竟是因為要等待檢調查明。
然而，如前述，個資一旦外洩，透過偽造身分證明文件，詐騙集團就可以輕易申辦手機、提領帳戶，內政部究竟做了什麼緊急彌補措施來預防呢？但內政部僅輕描淡寫回應，「檢查近年資安監控資料未有異常紀錄，是否經由其他管道洩漏，正由檢調偵辦中。」換言之，內政部對資料是如何外洩竟毫無頭緒，還要靠檢調查案才知道！國家資安大門洞開，政府竟束手無策。
對此，數位發展部長唐鳳表示，去年就已經開始推動T-Road系統，因此，「像以前內外網在交換上比較不安全的狀況，未來將不會發生」。唐鳳特別強調，公務機關有分等級，會依資安重要性陸續推動使用，資安重要性最高的A級機關，預計在兩年內完成使用T-Road系統。然而，內政部去年已經使用，為何卻還是發生個資外洩？
據數發部新聞稿指出，經初步比對，暗網上兜售的資料格式與內政部戶政資料差異很大，並非內政部戶政資料遭駭。不過，民間專家對數發部的說法不以為然，「只有政府才會有這麼完整的資料，這包資料絕對不是從民間掉出去，」一位十多年來一直協助企業與政府機關對抗惡意攻擊的專家斬釘截鐵地說。
個資有沒有已被外洩的可能？據前財政部資訊中心主任陳泉錫指出，戶政資料是各公務機關最常查詢的資料，內政部會以信任方式提供政府部門使用，再定期更新。也就是說，擁有戶政資料的，不只戶政系統，但由於政府各機關尚未同步使用T-Rdoad系統，戶政資料很可能是從其他機關洩漏出去。
虛擬貨幣助長洗錢 亟需主管機關
警察要追查網路詐騙，除了前述整合資料平台與科技力，尚需透過緊密的國際司法合作，更需要修法，允許警察調閱網路資訊。然而，此二者在台灣都面臨重重阻礙。
跨國詐騙集團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
拜虛擬貨幣興起之賜，金流跨境流通無遠弗屆，且電子錢包使用者身分隱密，形成層層偵查斷點，歹徒瞬間就能把上千萬黑錢轉到世界各地，對洗錢防制產生重大威脅。
據《聯合報》報導，科技偵查官警說，虛擬通貨無法掌握使用者身分、交易所或所在國家，根本無從查起，即便向國外調閱資料，回覆機率也很低。且專業洗錢者多採「場外交易」，不透過交易所。
加上區塊鏈上的匿名性，偵辦非常困難。更何況虛擬貨幣、ＮＦＴ這類新型態詐騙，台灣根本沒有主管機關。執法單位雖曾購買虛擬貨幣分析軟體，但僅是陽春版本，目前僅主流幣種如比特幣（BTC）、以太幣（ETH）可以追查。
外交困境 跨國司法合作難
詐騙集團跨國擄人，終於點燃輿論義憤。章光明表示，人口販運涉及跨國犯罪，從警政署分出去的主管機關移民署本身專業不足，且全球化下，網路科技犯罪的研究本就屬於新興犯罪，研究還不多，對於國際性組織犯罪很難掌握。
「台灣最重要的司法合作對象本來是中國大陸，但蔡政府上台後，雙方警政合作已經終止。」犯罪無國界，但警察卻受國界限制，台灣外交受困，一直無法加入國際刑警組織，對打擊犯罪影響很大。
面對詐騙與犯罪的猖獗，正需要政府與檢警調發揮公權力、積極保護人民時，但政府與黑道掛鉤的黑金問題卻在台灣開始蔓延。
近年台灣黑金有日益猖獗之勢。
警紀敗壞 是黑金政治的犠牲品
九合一大選前夕，時任警大校長的陳檡文被爆出多年前擔任警政委員時，出入高檔私人招待所「八八會館」，更有涉洗錢黑道人士與高利貸業者作陪。
不只如此，選前台南爆發88槍擊案，選後議長選舉又在台南爆出賄選醜聞，這兩件案子彼此關聯，88槍擊案受害者、民進黨前中執委郭再欽傳涉嫌介入光電開發案，並可能以巨大的光電利益作賄選金源。
值得注意的是，台南地檢署對議長賄選案發動搜索時，竟出動台南憲兵隊，《美麗島電子報》董事長吳子嘉推測，這可能與擔憂警方會通風報信有關，顯示警紀敗壞已經相當嚴重。
對此，章光明遺憾地說，警察難為，當年馬王政爭的結果，卻是檢察總長下台，政治對檢警的影響可見一斑。而警察與軍人一樣，都重視紀律，是層層節制的，服從長官是警察能發揮團隊效益的必要條件；但當長官的命令與法律扞格時，則深深考驗警察的智慧。
他說：「檢警高層背後是政治人物。自從總統直選以來，民主選舉就與黑金脫不了關係，地方上有多少黑金議員！警察是黑金政治的犧牲品，要把背後的根刨出來。」
章光明認為，要根治治安與黑金問題，不能光靠檢警與法律，更需要「社會控制的力量」。就像健康不能只靠醫療，社會安全也不能光靠法律。「犯罪就像細菌，當政治變成最大的細菌時」，就必須仰賴社會的「免疫力」與「自癒力」。
他推崇台灣長期以來建構的社區警政體系，包括組織上有警勤區制度，勤務上有與社區密切配合的勤區查察與訪查，包括協助社區成立巡守隊，提供交通費與監視裝備等措施，在法律上有《社會秩序維護法》，當有犯罪之虞的違序行為出現時，就可以提前介入。「台灣警政的基礎工程很好，但問題出在沒做到政治防腐。」比如《社維法》就屢被政府濫用，造成寒蟬效應，真的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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