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被質疑污染空氣的企業，一年能賺進幾百億，甚至幾千億，本質上就應該負起社會健康的道德責任，這是國人期待的企業形象。德國BASF（巴斯夫）石化工業集團可以把石化污染降到最低，甚至可以發展出很多相關產業，同為石化工業的台塑六輕，不會汗顏嗎？
文／鄧鎮銘、謝明媛
行政院上個月進行雲林橋頭國小許厝分校70多名學童遷校，以降低曝露石化污染的問題；一個國小分校因工業污染而遷校，這是台灣首例，行政院明快的決定也值得肯定。
但是，學童遷校只是表面浮相，深根在雲林、彰化、嘉義、南投地區20年來的污染源頭——六輕污染，得到解決了嗎？並沒有，目前為止，國家仍無對策。
學童在污染瀰漫的環境中長大
在這些地區，國小學童所彩繪的圍牆上，「工安百分百、零災害」、「中油心、減碳情」、「好山好水好家鄉」，標語上盡是對工業污染的廠商歌功頌德，看了令人寒心。
來自工業廠家一些補助金，幫助學校維持球隊訓練、運動會、校園小型工程等額外開銷，就把孩子們當成公關工具，讓受害者替加害者粉飾太平，真是不勝唏噓。
政府檢測單位發現，在這些學童們的尿液中，硫代二乙酸（TdGA）濃度明顯高過其他學校，研判是受石化工廠排放氯乙烯（VCM）及重金屬影響，但台塑六輕認為排放質符合環保法規，建議召開國際委員會釐清真相，洗刷罪名。
六輕是由王永慶在雲林麥寮填海造陸，從無到有，開發出來的石化工業，當初參與六輕環評審查的中興大學環工系教授莊秉潔博士指出，1997年當時的政府並沒有能力和經費，去處理未來六輕這麼多有害的空污致癌物質，也不知要如何訂定排放標準，以及標準的檢測方法是什麼。
「可是我們知道德國的BASF（巴斯夫）石化工業集團，只要業者願意投資，是可以把石化污染降到最低，甚至發展出很多相關產業」，當時莊秉潔及參與審查的環工專家們對六輕是有這樣的期待，而六輕也作出相對承諾。但是國家期望由企業自主管理的理想，如今顯然台塑六輕並沒有做好。
學術界研究結果發現，台灣空品在高屏地區頻頻出現警訊，當地的PM10、臭氧常超出標準，比中部還嚴重，而透過回溯分析的結果才發現，原來它的VOC（揮發性有機物）致癌來源，常常是從雲林離島工業區過來的。會產生臭氧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些VOC致癌物質和汽機車及工廠排放的氮，互相化學反應後，就會生成臭氧，而最大來源就是六輕石化工業區。
當初政府期待六輕自主管理 結果落空
但是當莊秉潔將這項分析結果告知六輕代表時，六輕代表非常生氣，斥責這是沒有證據、危言聳聽的論述，後來也對莊秉潔展開興訟，最後法院判決興訟並不成立。但六輕這些舉動，已讓社會各界對台塑六輕願意擔負社會責任而自主管理的期望落空。
污染源的存在不是偶發，更非單點。許厝分校離六輕石化工廠僅900公尺，但2公里、5公里或10公里外就沒問題嗎？「不僅10公里有問題，衍生性的污染可能延伸至200公里或400公里」，莊秉潔說出了驚人的研究結果。
這些大的燃煤工廠，除了重金屬以外，還會產生PM2.5衍生性污染；莊秉潔分析指出，這些燃煤電廠排放出硫氧化物，或是任何使用燃料的電廠、汽機車，在燃燒過程中，會結合空氣中的氮氣與氧氣，而排放出氮氧化物的污染物質。
這些硫氧化物和氮氧化物在大氣結合後，慢慢會形成PM2.5的硫酸銨和硝酸銨，但因為形成需要時間，所以這些衍生性的PM2.5最高值，常常都不是在那些大污染源的附近；而形成的地點，可能就會距離污染源200或400公里的下風處。
六輕的空氣污染 已飄散至全台灣
所以像中鋼、台中電廠、麥寮電廠，它的影響範圍就非常大，幾乎全台灣都受到PM2.5的影響。以台中電廠來說，PM2.5影響最大的是彰化、斗六和嘉義；六輕則是對台南市的PM2.5影響最大。當然六輕的污染也會朝北部飄移，影響甚至可能還遠及台北，可說是全台都淪陷在六輕污染之下，但它們的致癌物質（重金屬、戴奧辛、VOC等），就都集中在廠區附近。
如果一個受到污染空氣質疑的企業，一年能賺好幾百億，甚至好幾千億，本質上就應該負起社會健康的道德責任，起碼應聘請專家去處理排放VCM（氯乙烯致癌物）的問題，這是國人期待的企業形象，顯然六輕並沒有如德國的BASF（巴斯夫）石化工業集團一樣，一肩扛起社會健康安全的責任。
德國B A S F 巴斯夫集團大廈。（圖片來源：維基百科Gewetz作品）
莊秉潔說，當初在1990年將要設廠時，六輕是有承諾的，可是最後並沒有投注這方面的人力與經費。或者說，六輕有投注，卻只是剛好可以通過政府規定的標準；對於政府沒有能力訂定標準的項目，自然就不管。
六輕給社會的觀感就是，即使不符標準，也可以硬拗沒有標準檢測方法，所以都不接受各方對它的質疑。加上六輕背後有一群律師團幫公司興訟，成了一隻「怪獸電力公司」。
其實對國家環保局的承辦人員來說，承辦六輕業務都很緊張；莊秉潔說，像之前六輕有位科長，把用不完的石灰、石膏，集結釋成有害廢棄物，環保單位擔心會造成污染，不准六輕運送出去，結果六輕憤而提告，聽說政府這位承辦人員最後竟被判賠六輕好幾千萬元。
所以每個承辦人員的壓力都很大，如果對六輕開罰單，不只環保局會有國賠問題，甚至連承辦人都有個別高額賠償的風險，所以當承辦人員在執行公權力的時候，碰到六輕可能都會投鼠忌器。
管不了六輕 人民感覺政府向財團靠攏
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李根政指出，人民有種很無奈的感覺，政府始終管不了六輕，或是總是站在財團這邊；前朝政府如是，現在改朝換代，總該有些作為才對。受六輕污染嚴重的中部地區，環境已劣化20年，居民健康起變化，平均壽命比其他縣市短少5年，人口嚴重流失。
地方敢言的良心份子是少數，財團以工程或補助等手段收買地方人頭，形成一套工業污染的黑金政治，以致受污染社區的人民失去反抗能力，成了被犧牲的體系。
政府若有心要做，總有方法解決，但需要魄力及手腕。國際管制PM2.5有許多可借鏡之處，像歐巴馬總統推動乾淨電力計畫，成效斐然；中國也將在今年開始關閉多處燃煤電廠等。
台灣空污對加強源頭管制是絕對必要，包括燃煤發電，應改由天然氣發電，增列有健康風險物質的管制項目，以及提高管制標準，甚至可要求絕對零檢出等。許多管制空氣品質的措施，都該邁開大步，勇往直前，為還給民眾一個乾淨天空而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