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首位視障律師　李秉宏願為弱勢保權益

陽光直射眼球時的微微刺痛感，以及不由自主分泌出來的淚水，常常讓我覺得，這一刻我和一般人沒什麼樣。我的眼睛是活的，它們也會痛，也會哭，而且無比地想要和這個光亮世界說一說話！～李秉宏～

文／謝明媛
圖片提供／李秉宏

因為早產，導致視網膜先天發育不良，讓李秉宏一出生就幾近全盲，無緣飽覽這個繽紛世界，只能勉強感受一絲絲的微弱光芒，所以他白天在辦公室裡工作，可以不拿手杖行動，但晚上外出就一定要使用手杖。

生得濃眉大眼的李秉宏，是台灣首位視障律師，目前在法律扶助基金會擔任法務律師。他說他每天上下班都搭乘捷運，而從捷運站到辦公室，不但要走一段路，還要過馬路，問他走這麼遠沒問題嗎？他笑著回答：「已經走得很熟悉了，OK 啦！」

因早產而失明

李秉宏的母親懷胎6 個多月時，有一次做完產檢，在餐廳和友人聚會，突然羊水不斷滲出，急忙送醫後才知，原來是羊膜被糊塗的產檢醫生不慎刺破。就這樣，李秉宏被迫提早來到這個世界，也造成他雙眼視網膜發育不全而無法視物。

不過，李秉宏的父母並沒有因此就給予他特別對待，而是把他當成正常孩子來教養。即使後來父母北上賺錢，他被送到屏東潮州請爺爺奶奶照顧時也一樣，每天都和鄰居小孩一起玩耍，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是視障而與人不同。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會憤世嫉俗的最大原因吧！因為我從小的成長環境就和一般人一樣，家人的教養態度讓我沒有負面想法。」李秉宏說。

這段無憂的童年歲月是李秉宏最快樂的時光，直到唸小學一年級時，他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跟不上進度，再加上有時頑皮，影響同學上課，所以被調到啟智班。然而這對他是不公平的，因為他並非智能不足，可是鄉下地方並沒有專為盲生設立的特殊學校，所以父親決定帶他回台北就讀啟明學校，重新再從一年級讀起；一方面讓他可以正常求學，另一方面，父親希望他能學會獨立生活的能力；而住校，就是他學習獨立的開始。

「記得我是從小六一直住到高中畢業。」李秉宏回憶：「因為父母不在身邊，一切都得自己動手，而且室友都是盲人，也不可能幫我，所以我很快就學會如何照顧自己。」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李秉宏的父母一直將他視為正常孩子來教養。

從小，李秉宏的奶奶就希望他長大後可以當老師，因此他一直都以「特教老師」為努力目標。可是父親卻偏偏要他讀法律，除了一圓父親年輕時未竟的夢想外，「我爸說，讀法律不但可以保護自己，還可以幫助別人；我覺得好像蠻有道理的，就被說服了。」後來放榜，他果然不負父望，考上台北大學法律系。

「我到大學才發現班上同學個個來頭不小，不是建中、北一女，就是南一中，而且他們都以當法官為未來出路，但我只想當一名律師。」

大學時期， 李秉宏依然住校，但不同於啟明學校的是，他現在的室友不是盲人，而是明眼人。「我花了很多精神和時間，才融入同學及室友的生活，讓他們不再因為我是視障人而特別禮遇我。」李秉宏說，「我跟他們一起參加各種活動，像是出遊、泛舟、浮潛、打保齡球…等。而我也從這些過程中，體驗到一般人的生活方式，學會如何與他們對話及相處。」

用聽的　學法律

解決了「人」的問題，李秉宏還必須克服另一個難題。由於台北大學並非為盲生設立，所以它不像啟明學校有點字教科書，這對李秉宏來說，可是一項嚴峻的考驗，他勢必要改變原來的讀書方式。

不過幸運的是，當時台北大學已有7年招收盲生的經驗，所以校方有完備的視障資源教室及有聲書。但因為他以前習慣使用點字書，現在忽然改成聽有聲書，讓他很不適應。尤其法律條文又很無趣，他常常是一邊聽、一邊睡。

「我足足調適了半個學期，才找出適合的讀書方式。」他將有聲書反覆聽3遍：第1遍先聽個大概，了解內容；第2遍是抓出重點，再用錄音機轉錄出來；第3遍就只聽重點部分。

所以在學校裡，常可看到李秉宏掛著耳機、聽有聲筆記的身影。而如此努力的結果，也讓他拿到盲生獎學金。當他第一次把4萬元獎學金交給母親時，心中非常興奮：「錢雖不多，但表示我已不再是家裡的經濟負擔了。那筆錢對我具有『自我肯定』的意義。」

律師路走得艱辛

大學畢業後，李秉宏同時準備研究所及律師考試，但此時已無學校的視障資源教室可利用，只好請母親幫忙逐條錄誦六法全書條文給他聽。可是他律師考試落榜兩次，研究所更落榜10次，令他十分灰心。

為了不想成為父母的負擔，李秉宏開始找工作。他上網登錄人力銀行尋求工作媒合，卻因誠實註明自己是「視障」，而讓無數的求職信都石沈大海。失望之餘，他曾埋怨父親要他考法律系，也後悔當初怎麼沒去學按摩，甚至差點去送葬樂團吹喇叭。後來，母親到處寫陳情書求助，總算得到總統府回應，安排他到勞保局擔任勞保費的電話催收員。

有了穩定的工作後，李秉宏決定再苦讀1年，重考律師。終於在2004年的榜單中出現他的名字，這是他第3次應試，以第128名的成績考取律師，成為台灣第1位、亞洲第3位盲人律師，並得到當時的陳水扁總統親自召見。

可是他的律師路在考上律師後卻更顯艱辛，因為要取得律師執照，依規定必須先到律師事務所實習5個月，再到律師訓練所受訓1個月，才能正式成為律師。然而大多數的事務所一聽到他是「視障」，都一口回絕。幾經波折後，才得以在知名的萬國法律事務所實習。

原以為自己可以有機會學到律師工作的實務面，「但事務所也不知要我做什麼，我拜託他們說我什麼都肯做，才讓我學寫狀子、整理法條、接電話。」李秉宏無奈地說。

2005年9月，李秉宏接受林永頌律師之邀，進入法律扶助基金會，負責法案研擬和修訂工作，迄今已逾10年。這一路走來，李秉宏感觸很深，「當初我實習的萬國律師務所，是一家規模很大的事務所，客戶都是有錢、有地位的人，處理的案子也都與商業活動有關，像是侵害智慧財產權、國際貿易之類。而在法扶，則多半是處理弱勢者常遇到的勞資糾紛、家暴、卡債、人口販運、刑案…等。」李秉宏說，在這裡，他真正實現了父親希望他以法律幫助弱勢者的理想。

建立身障人權和福利

對於未來，李秉宏有3個夢想，分別是近期、中期和遠期計劃。首先，他希望能透過法扶，為身心障礙界推動相關的修法工作。「雖然有些障礙可能是個案因素，但也可能是因為制度不善，所以我想利用自己是法律人的身分來盡點心力。」

其次，他希望在10年後開一家律師事務所，專門辦理身心障礙人士的案子。他說他自己就是視障，所以很清楚視障者要找工作的困難。「難道視障者只能幫人按摩嗎？那是一般人都以為視障者沒有能力。」他希望未來能以自己的經驗及法律專長，為更多身心障礙者爭取權益，尤其是協助就業，並進一步改變社會大眾對身心障礙者的既有印象。

第三，如果未來，台灣的身障人權和相關的福利制度都作得不錯時，他希望能有機會輸入對岸。「我一直覺得，台灣對人權的推動是成熟的，這是我們相對於對岸的優勢。所以政府應該趕緊建立身障人士的人權和福利制度，將來可作為對岸的參考。」

身為視障人士，李秉宏非常珍惜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李秉宏鼓勵年輕人，遇到挫折應正面看待，因為它會變成重要的成長經驗。「別只看到眼前的成敗，要把眼光放在未來。跌倒了再爬起來，你會變得更勇敢、更堅強。」李秉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