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第三十六代大師藥山惟儼禪師：道法自然　造化大千

朗州刺史李翱問藥山禪師：「什麼是道？」藥山禪師回答：「雲在天，水在瓶。」因為道無所不在，大自然就是道，道是宇宙真理，大千世界森羅萬象都是道的顯現。

文／陳羿緻
插畫／阿宇

藥山惟儼禪師（751～834年）俗姓韓，絳州（今山西新絳）人，唐代禪宗高僧。惟儼禪師的佛緣十分深厚，曾經依隨洪州宗馬祖道一禪師與石頭宗石頭希遷禪師兩位禪宗大師修行，先於馬祖道一禪師言下契悟，後更嗣法於石頭希遷禪師。

惟儼禪師得法後，於澧州（今湖南常德）藥山創建慈雲寺，俗稱藥山寺，在此住山弘法長達30年，廣開法筵，四眾雲集，故而禪師別號「藥山」，是禪宗第三十六代大師。其再傳弟子洞山良价禪師，開創了禪宗五家之一的曹洞宗法系。

修行應離法自淨

據《五燈會元》記載，藥山禪師17歲依西山慧照禪師出家，後又在希操律師處受具足戒。禪師博通經論，嚴持戒律，然而根器超凡的他，並不以謹守戒律的修行方式為滿足。

有一天，藥山禪師感嘆：「大丈夫當離法自淨，誰能屑屑事細行於布巾邪？」他認為修行應自我要求，時時保持內心清淨，不依賴鉅細靡遺的戒律來束縛自己，也不應執著於衣物如何穿戴這些枝微末節的持守，應該要立定更高遠的修行目標，於是他便前往湖南南嶽參禮石頭希遷禪師。

藥山禪師拜見石頭禪師後，開門見山就問：「三藏十二部經，我已經粗略都讀過了，但對於六祖慧能大師所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可以讓修行人一世成就的無上妙法，其中的禪理奧義我還不能了悟，希望大師您慈悲為我開示！」

石頭禪師沒有正面回答，只問：「關於成佛之道，你整天想得也得不到，不想得也得不到，無論這樣想、那樣想都沒有結果，這時該怎麼辦呢？」石頭禪師以問代答，這令藥山禪師更加茫然失措，無言以對。石頭禪師便對他說：「你的因緣不在我這裡，不妨前去參禮馬祖道一禪師吧。」

於是藥山禪師就趕到江西參謁馬祖禪師，同樣向馬祖禪師提問求法，禪師回答：「我有時教伊揚眉瞬目，有時不教伊揚眉瞬目；有時揚眉瞬目者是，有時揚眉瞬目者不是。」聽到馬祖禪師這麼說，藥山禪師頓時若有所悟，了解修行不能仰賴過去所讀的經論，還須上師因材施教傳授心法，於是就向馬祖禪師恭敬禮拜。

馬祖禪師問：「你領悟到了什麼道理、便這樣禮拜？」藥山禪師說：「先前我向石頭禪師請法，就好比蚊子叮上鐵牛一般，不知該如何契入。」馬祖禪師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善自護念修行的願心。」藥山禪師便留在馬祖禪師身邊勤勉修行，侍奉3年。

有一天，馬祖禪師問藥山禪師：「你最近在修行上有什麼心得嗎？」藥山禪師回答：「皮膚脫落盡，唯有一真實。」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表示，可見當時藥山禪師的修行已經脫胎換骨，進入了無相實相的一真法界。

馬祖禪師肯定藥山禪師的修行境界已經「協於心體，布於四肢」，於是就建議他「宜作舟航，無久住此」，要他選擇一個山頭去弘法度眾，不要再久住於江西道場；但藥山禪師自認修行還不到最究竟，不敢承擔住山的弘法大任，於是便辭別馬祖禪師，又回到湖南石頭禪師身邊繼續修行。

超凡入聖　石上栽花

爾後有一天，石頭禪師見藥山禪師坐在一塊石頭上，就問：「你在這裡做什麼呢？」藥山禪師回答：「什麼都沒做。」石頭禪師又問：「為何在這裡閒坐呢？」藥山禪師說：「若說是閒坐，那還是有為，我是『一物不為』。」石頭禪師接著問：「怎麼說是『不為』呢？」藥山禪師就說：「千聖亦不識。」石頭禪師聽了，不僅認可他的修行見地，還以一偈讚曰：

「從來共住不知名，任運相將祇麼行，自古上賢猶不識，造次凡流豈可明。」

也就是說，石頭禪師認為藥山禪師的修行境界高超，已經見證到佛菩薩的實相光明法界，能時時相應佛性，而這樣無相實相的修行境地，連許多上古賢人都未必能夠契悟見證，更何況一般世俗之人，那更是難以明瞭了。

石頭禪師又說：「佛的實相光明法界，使用言語是無法表達清楚的。」藥山禪師進一步說：「不使用言語一樣也難以表達清楚。」石頭禪師再說一句：「我這裡針劄不入。」藥山禪師又應答：「我這裡如石上栽花。」

前文兩位禪師的對答，一方面揭示了「佛法無法以言語傳達」的真義，也就是所謂「言語道斷」；另一方面，「針劄不入」是表示石頭禪師的道法高峻、修行境界圓滿無缺，然而此時的藥山禪師，已經無礙於「石頭路滑」了，有別於最初向石頭禪師問法時的茫然失措，現在的他是「石上栽花」，表示他下了一番苦功，修行境界已經超越現象界，進入無相實相的超凡法界了。石頭禪師滿意地點點頭，印可了藥山禪師。

侍奉石頭禪師13載後，藥山禪師就到湖南澧州藥山開山弘法，許多修行人都慕名而來，追隨藥山禪師修行，一時禪風大振。

真正的佛法不在經書上

藥山禪師善於藉機教化弟子及有緣人，以下是兩則祂應機教化的公案。

有一次，藥山禪師正在案前讀經，有位弟子剛好看到，就十分納悶地問說：「師父您平時都教導我們要多下功夫禪定，不讓我們閱讀經書，為什麼您自己卻在看經呢？」藥山禪師淡淡地說：「我只是拿經書來遮住雙眼罷了。」那位弟子又追問：「如果我也學您這樣看經，可以得道嗎？」沒想到藥山禪師看了弟子一眼，說：「如果是你，恐怕牛皮都必須看透才行！」

覺妙宗明表示，藥山禪師這麼說，是因為真正的佛法不在文字語言裡，雖然閱讀佛經可以幫助修行人開悟、但藥山禪師之所以不讓弟子們看經，是擔心他們尚未開悟，會拘泥在經文的字句言辭上，不懂得變通，反而阻礙了開悟之路，所以不鼓勵他們看經；但倘若是對禪法已經有所領悟的人，看不看經都沒有問題，因為不會執著於經文。就如藥山禪師在參謁石頭禪師前，早已經博通經論，但他仍虔心求法於石頭禪師，由此可見，能夠讓人解脫生死輪迴的大法，並不在經書中。

朗州（今湖南常德）刺史李翱問：「如何是道？」藥山惟儼禪師回答：「雲在天，水在瓶。」意即道法自然。

五官意識悖離道

有一位朗州（今湖南常德）刺史李翱，對佛理深感興趣，聽說藥山惟儼禪師的道法玄妙，他便心生嚮往，多次派人延請禪師前往朗州說法，但禪師始終未答應赴請，李翱只好擇日親自前往藥山參禮。

當他抵達禪寺後，只見藥山禪師正專心地閱覽經卷，頭也不抬，完全不看李翱一眼，侍者於是大聲地說：「太守到了！」李翱個性急，覺得自己不受尊重，正準備拂袖而去，口中還一邊埋怨著：「真是見面不如聞名！」表示過去他聽了許多關於藥山禪師的弘法事蹟，原本內心十分景仰，但沒想到，今日見面卻令他十分失望，認為藥山禪師也不過爾爾。

藥山禪師聽到李翱的怨言，才抬頭冷不防大喊了一聲：「太守！」，李翱回應：「是。」藥山禪師說：「何得貴耳賤目？」表面上是質問太守，為何較重視耳朵所聽見的，而忽視眼前所看見的呢？背後的深義，其實是提點太守，為什麼不用心相應藥山禪師的真心，而要被外在的五官意識所左右呢？李翱一聽，當下意會，立刻打消回府的念頭，便向藥山禪師拱手作禮。

道不遠求　內證自得

接著李翱便問：「如何是道？」藥山禪師舉起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問：「這樣你懂了嗎？」李翱搖搖頭說：「不懂。」藥山禪師於是再指著旁邊一個裝了水的瓶子說：「雲在天，水在瓶。」

藥山禪師的意思是說，道不遠求，不必四處向外尋找，而是要往內見證到本有的自性、法性、佛性。同時道也是大自然，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無處不在。不論是天上的白雲，或是地上的山川，瓶子裡的水，無一不是道的顯現。就像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開示，道就是禪、道也是佛，道是宇宙的真理，包羅萬象，造化大千。

聽了藥山禪師一番話，李翱當下若有所悟。便欣然再次向藥山禪師頂禮，並當場作了一首偈語：「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李翱請示：「什麼是戒定慧？」藥山禪師卻顧左右而言他，回答說：「我這裡沒有閒置的家具。」李翱完全摸不著頭緒，於是藥山禪師接著開示：「太守欲得保任此事，直須向高高山頂坐，深深海底行，閨閤中物捨不得便為滲漏。」

藥山禪師的意思是，如果太守你想要保護長養道心，想要見證什麼是道，不只要有高遠的目標和願力，還要能腳踏實地，一步一腳印真修實證。而且但凡對人世間一切物質界的有形事物還有絲毫眷戀，就無法真正契悟道的真義；反之，若能抱持像六祖慧能大師一樣「只求作佛，不求餘物」的修行大願，就是走在通往「道」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