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 大時代的縮影 眷村文化

光陰的故事 大時代的縮影 眷村文化

眷村是台灣的特色,各地的語言文化匯聚於此,交融出難辨體系的「眷村文化」,包含眾人熟知的飲食、居住空間及勤儉愛鄰的精神,對今日台灣的族群文化依然影響深遠。

文、攝影/陳昊安

「眷村」是歷史的產物,在國共內戰、國軍遷台的背景下,在台灣留下獨特的痕跡,不僅記錄戰後台灣的空間記憶,亦反映著時代的推進與演變。眷村文化及眷村出身的人們也深深影響今日的台灣,比方政治界的宋楚瑜、文化界的龍應台、張大春、朱天心三姊妹,演藝圈的林青霞、張艾嘉、張雨生,以及紅遍亞洲的鄧麗君、國際知名導演李安…等,而台灣的牛肉麵、燒餅、槓子頭等麵食文化,也多半由眷村流傳出來。

新竹眷村博物館是台灣唯一自開館至今,皆由公家單位經營的眷村文化保存空間,館內藏品由鄉親熱心提供,除了各式文物和老照片,更珍貴的是眷村長輩的口述歷史,或者眷二代、三代分享兒時的所見所聞,透過「人」的傳達,照片中凝結的竹籬笆春天,顏色重又鮮明了起來。

一卡皮箱來台灣的克難故事

眷村博物館距離新竹火車站約10來分鐘車程,招牌並不顯眼,但高達3層樓的彩繪外牆絕不會錯認,塗畫著眷村典型的樣貌──大紅色的木門、低矮的房舍、紅磚牆與綠樹、精神喊話的標語,各式戰機在空中飛行,點出新竹以空軍眷村居多的特色。

由於軍事化的管理及生活緊密,眷村居民內聚力強,與外界接觸較少,生活文化自成一格,後來隨著教育、通婚及遷居,中間的隔閡逐漸消弭;另一方面,由於當年政治氛圍由準備反攻大陸轉為防守與安居,政府政策更迭、社會環境丕變,原本貧乏簡陋的眷村居住環境,居民開始盼望改建.然而從土牆、紅磚房變身為國宅的過程中,豐富獨特的歷史空間和故事,也隨之埋入塵土,殊為可惜。

因此1990年代,隨著眷村大興土木,「國軍老舊眷村改建條例」訂定,「眷村文化保存運動」也蓬勃發展,1997年全國文藝季以「竹籬笆內的春天」為題,即是指早期眷舍因陋就簡,「竹櫞土蓋瓦頂、竹筋糊泥為壁」的情形,新竹眷村博物館的構想也誕生於此時。

眷村博物館資深導覽志工許立薇表示,眷村有3大特點:第一,居民是軍人及其眷屬,而且以單一軍種為主;第二,居民來自大陸各省各地,南腔北調聚集;第三,軍人充滿愛國情操,效忠領袖與國家,國定假日時家家戶戶都掛起國旗,旗海飛揚好不熱鬧。

「眷村有3多:國旗多、皮箱多、克難物品多」,許立薇說,博物館內處處可見累疊的各式皮箱,原來,早在台灣生意人「一卡皮箱跑全球」以前,許多軍眷也是「一卡皮箱到台灣」,不同於做生意輕便時髦的007皮箱,隨軍眷渡海來台的皮箱沉甸甸地,裝著所有重要家當及對故鄉的回憶,主要材質從木料、金屬到棕櫚纖維,不一而足,耐用為主,不當行李箱時,也充當矮桌使用。

南北交融的獨特眷村味

當時台灣物資貧乏,軍眷生活雖有政府照料,可憑眷屬證領取油、鹽、米、糖等物資,生活依然清苦,一雙皮鞋就是半個月的薪水,買兩張藤椅或一張單人床要攢幾個月的錢,許多生活物品是蒐集軍方報廢品回來拼湊改造,比如鋁製蒸籠、蓄水桶,都看得出一片片鋁皮和鉚釘拼接的斧鑿痕跡;兩台縫紉機腳,加塊木板就充當飯桌,物盡其用。

累疊的每一口皮箱,背後都是一段故事

累疊的每一口皮箱,背後都是一段故事,承載著對故鄉的回憶,也是新生活的開始。

眷村媽媽們也練就著一身好本事,就補給品變化出各式美食,除了便於保存又下飯的滷味、醬菜、蘿蔔乾,也不乏家鄉口味,如:雲南大薄片、椒麻雞、川味回鍋肉、揚州獅子頭…等,美援時期補給的麵粉,正好讓北方一路南遷的鄉親發揮手藝,也造就今天台灣豐富的麵食文化,新竹眷村博物館本身並沒有設置餐飲區,但提供地圖供人按圖索驥,在新竹市的街頭巷尾,都可尋訪得到各色眷村美味。

許立薇分享,小時候聽聞哪戶人家晚上要做新菜色,村內的孩子就一夥人端著碗到門口坐著,今天吃這戶,明天吃那戶,個個都成了美食家;婦女間也會彼此分享食譜,增添自家的菜色變化;偶爾做了辣醬、點心,也會餽贈街坊鄰居,遇到鄰居外出,就用提袋掛在門上,或由鄰居的鄰居自發收起,待外出的人家歸來後交付。分享與互助情形,與早年的農村生活頗有相似之處。

熱鬧的農曆年是許多眷村人共同的回憶。每逢農曆年前夕,家家戶戶門前曬起香腸、臘肉、板鴨、豬頭肉…等,還沒到過年,空氣中已年味十足;過了除夕,長串的紅鞭炮炸響,小孩在路上遇到長輩,叫得出名字、說句吉祥話,通通有賞;平日在外地打拚的男士們也回到村裡,好不熱鬧。

守望相助的緊密社區

朱天心曾在小說中寫道:眷村媽媽們的類型因軍種而異。空軍村的媽媽洋派,懂化妝,能跳舞,講英文;陸軍村的老實保守,海軍村的因老公長年不在家,所以愛打牌,憲兵村的媽媽大多年輕、本省籍;而情報村的因為丈夫有著太多秘密任務,以至於太太們多以守寡的心情過活。

新竹眷村以空軍為大宗,也有台灣唯二的情報部隊:黑貓中隊、黑蝙蝠中隊在此落地生根,但由於名冊保密,除了鄉親主動提供,相關文物蒐集不易,館中藏品件件珍稀。空軍眷村不同於其他眷村的地方是,有飛機用剩的機油可用;當時做飯、燒水、暖被,多以生煙煤或煤球為燃料,間或輔以機油助燃,「油多」是空軍眷村的一大特色;而館中展示的飛行夾克,據說是許多眷村子弟「心嚮往之」的配件。

由於在台灣沒有田地和祖產,早期眷村子弟男生多從軍,會念書的則往海外發展,或做生意;女生則謀個軍隊周邊的差事,或者就裁縫、烹飪做點小生意,貼補家用,「客廳即工廠」的代工時期,婦女和孩童可是貢獻良多。而有臉蛋、有歌喉的女生有些做了歌手,或者進入外商公司做打字員,「擁有一部英文打字機,是眷村少女的夢想」,許立薇說。由於眷村生活緊密,一旦有人打進某個圈子,便會提拔後進,比如任賢齊的演藝之路,就受到張艾嘉等人的提攜,蔚為佳話。

眷村人關係緊密,除了軍隊的袍澤情誼,也由生活互動中建立。眷村的空間大致可分為日本遺留房舍劃分成的小間,以及後來在軍營周邊克難搭建的房舍,薄牆擋不住聲音,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鄰居的耳朵,而為了生活便利,也陸續延伸搭建獨立的廚房、淋浴間等,全村共用的廁所、婦女搬著生煙煤爐到廣場煮飯的情景漸漸改變,但廣場、巷口仍是人們三五成群、交換生活資訊的地方。

眷村博物館展示的生活器物

眷村博物館展示的生活器物,不單屬於眷村,也是整個時代的縮影,不論是否曾在眷村中生長,走一趟博物館,都會勾動內心深處的情懷。

許立薇分享一段眷村故事:由於眷村人來自五湖四海,鄉音、渾話不是大家都聽得懂,以前住在巷口的一位老先生,每天早上會大聲喊一句「操戈的咧」,巷裡的另一位老先生就會喊「割老子地」,兩人都不知道對方喊的是什麼,還以為是打招呼,後來巷口老先生病了,早上不再有固定的「問候」,巷中的老先生前去關心,兩人才知道每天早晨彼此說的都是罵人的話,但巷中的老先生仍透過政府管道協助申請經費,後來更將對方接到同一屋簷下就近照顧,鄰居間相互依靠,是眷村特有現象。

歷史扎根 創造新文化

走進新竹眷村博物館,彷彿掉入歷史的迴廊中,時移事遷的「異鄉」感覺油然而生,可是某些器物卻又如此熟悉,如笨重的映像管電視、餐桌上的綠色桌罩等,那不單單屬於眷村,而是屬於整個時代,只是眷村這個特殊的移民社會,濃縮了那個時代和各個地域的特色,而成為台灣獨特的文化寶藏。

台灣過去有880多處眷村,如今約存留170處,以文物館、文化園區、新創基地…等各式面貌保留,也反映著台灣在文化資產保存觀念的進展。新竹眷村博物館較接近早期凍結式保存的觀念,但館內展品,尤其是生活器物的部分,並不放入玻璃展示櫃,而是與觀眾近距離的接觸;3樓的特展區透過設計過的互動遊戲吸引孩童,還有許多拍照景點、小型戰機和戰車等,讓孩子把爸媽帶進來,爸媽再帶上一輩進來,除了寓教於樂,也促進不同世代間的交流互動。

歷史已經逐漸遠去,故事需要被講述,才不會被遺忘。關於眷村的記憶猶如拼拼圖般,經由前人的努力,才顯露出較完整的樣貌;生活也是如此,構築在前人的努力之上。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曾開示:「今天我們可以過著豐衣足食、交通便捷的日子,是眾生互相供養而成的,所以在用餐、穿衣、甚至洗臉的時候,都應該心存感恩。」

正如眷村故事流露的勤儉、包容與互相照應的精神,在物質豐裕的今日,我們也應當知福、惜福、再造福,透過歷史與文化的留存,擴大視野和縱深,以一顆柔軟、包容的心,學習尊重和珍惜,並在此基礎之上,能夠有所創建,那麼費力保存的歷史文化也就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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