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善被人欺」，無底線的善良常被視為理所當然，而且容易招人欺壓。究竟該如何拿捏善良的分寸，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心理專家表示，要從真誠面對自己的內心開始。
文／溫欣儒
攝影／顏志倫
老子《道德經》第8章有云：「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老子將善良的人比喻成水，因為水滋養萬物（利益眾生）、柔順無形（不與人爭），而且就下而流（謙卑自處），因此被稱為上善。
一般人都習慣以行動或行為來評判善良，例如為他人著想、救助貧困等，形成框架效應，進而讓人以為，只要做了某些事或舉動，就是善良的人。初色心理治療所所長蘇映竹表示，善良如果被行動框架，就會失去善的本意，無法像水一樣無爭地滋養萬物，於是內心便會產生矛盾和衝突。
誠實面對內心 別讓委屈成為習慣
老陳總是為他人著想，從來不拒絕所求；因為他認為，善良的人會受到尊敬和愛戴，所以無論任何事，他都會先考慮對方的感受。可是老陳發現，他不但沒有受到尊敬，反而屢遭欺侮，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濫好人，心中分外委屈、痛苦。
蘇映竹表示，一般真心為他人付出、不求回報、甚至不抱任何目的和期待的人，並不會認為自己是濫好人；因為善是以愛為本質，即便付出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不會有所失落或覺得心中不平，而是發自內心地助人，並以此為樂。
但相反地，如果是帶有期望地為他人好，會很容易讓自己落入不斷付出與冀求回報的循環之中，當付出沒有得到回報或多於回報時，無形中就會產生委屈或吃虧的感受，這樣的善並不是出自本意，如案例中的老陳便是如此。
蘇映竹認為，在行善之前，不妨先真誠面對自己的心，問問自己為何要這麼做；如果付出後沒有得到回報，是否會掛礙？同時，帶有期望地為他人好，等於是讓對方滿足自己內心的渴求，所以當期望愈大，失望就會愈大；當需求不被滿足時，怨恨就會愈多。
該繼續容忍 還是直心面對
阿明是一位工作勤奮的員工，對任何人事物都非常上心，也從不拒絕同事的要求，即使不在自己的職責範圍內，也會給予幫忙。但時間久了，同事們愈來愈得寸進尺，不但要他買咖啡、送文件、影印資料…，還嚴重影響他的工作效率。最後阿明忍無可忍，與同事發生爭執。
如果缺乏界限意識，很容易陷入被他人利用的情況，因此要勇於拒絕。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居士認為，善良的人之所以會受到不良對待，大多是因為缺少辨別是非及衡量自身狀況的能力。
覺妙宗明居士表示，懂得衡量自身能力的人，會為自己設定停損點，也就是在能力和時間許可的情況下給予幫助；如果面對請求，只會一味地幫忙或不敢拒絕，就會像阿明一樣，不僅影響自己的工作效率，還會與同事發生爭執。
「尤其是金錢往來，當有人來借錢，而我們的經濟狀況又不佳時，就要適時地拒絕；如果還去找別人借錢，再轉借給他，萬一他沒有能力還，或是忽然失去聯絡，就會變成自己的麻煩。所以衡量自身能力及辨別是非是相當重要的，而這也是為自己設定停損點的方法」，覺妙宗明居士說。
此外，在幫助他人時，應該抱持心甘情願的心，才不會像阿明一樣產生「忍」的念頭，造成壓力。因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到了極限就會崩潰，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但如果忍下來，又跟自己過不去，只能兀自生悶氣，影響身心健康。
無生法忍 做智慧行者
佛家的忍是「無生法忍」，這是菩薩的忍，也就是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不讓它發生；換句話說，就是先考慮、衡量自己的能力，再決定要接受還是拒絕對方的請求，這是「無生」的智慧。
又比如前述蘇映竹所說，真心為他人付出、不求回報的人，不會在乎或期待對方給予任何回應，所以當他受到不公平或不合理的對待時，並不會覺得委屈或有所抱怨，這其實也是一種「無生」，是將修佛的智慧實際活用於日常生活中的一種展現。
但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要懂得「法忍」。什麼是法忍？覺妙宗明居士表示，人的一生只是個過程，如果對任何事都特別上心，非要與之計較，就會產生得失心；當事情發生了，應該設法解決，將傷害降到最低，這就是「法忍」。且當事情解決之後，就不要讓這件事停留在心上，把它當作被蚊子叮咬一般，痛一下就過去了；所謂船過水無痕，只要把事情解決了，自然也沒什麼可忍耐的。
如果阿明幫助他人是心甘情願的，也知道會影響自身的工作進度，就不會覺得自己在忍耐，當然也不會與同事爭執；「但如果阿明實在不懂得衡量自身能力，也不敢拒絕，那就試著讓自己成為一個溫和而堅定的人吧！」蘇映竹如此建議。
善是真心誠意、不求回報地付出，是發自內心地幫助他人，並以此為樂。
如何成為一個溫和而堅定的人？蘇映竹認為，溫和是對他人的尊重，包容對方不同的想法、做法和觀念，並在情緒上用溫和的態度與之互動、溝通、協商；雖然這樣看似是受了委屈，但並不表示自己壓抑情緒去討好對方。
至於堅定，是對自己的尊重，清楚知道自己的感受和期待，不委屈自己接受不喜歡、不願意或做不來的要求。所以對別人溫和的同時，也要堅定自己的價值觀。
日本小說《人間失格（又名喪失做人的資格）》主角葉藏曾說過這麼一句話：「我的不幸，在於我缺乏拒絕的能力；我害怕一旦拒絕，便會在彼此心裡留下永遠無法癒合的裂痕」，故事中的葉藏不擅於拒絕他人，因為他害怕人際關係因此破裂；這種懦弱的個性導致他在人生中失去自我，最後以自殺的形式結束人生。
溫和待人 堅定價值觀
在現實社會中，也有不少人和葉藏一樣，缺乏拒絕的勇氣，也不擅於說不，但內心又會交雜著許多痛苦，害怕自己不被人喜歡、沒有人脈，或對關係有所期待，所以委屈自己，因而感到痛苦。
葉藏是個溫和的人，但他卻因為害怕人際關係破裂，而沒有勇氣跟隨自己的心，無法做到堅定，這往往都與自己的人生經驗有關，可以透過諮商治療。蘇映竹分享，她曾遇過一個個案，有位青年受不了同事一直爭吵，每當同事吵架時，他都扮演勸架的角色，而且總是選擇退讓，所以在同事眼中，他就是一位好好先生。
一般人遇到同事吵架，都會選擇忽略，但這位青年並沒有，反而察覺到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後來在諮商過程中，追溯到他高中畢業那年，父母經常因為一些小事爭吵，而且對他特別嚴格；由於他們對青年抱有很大期望，希望他能考取台大機械系就讀，但他因為喜歡藝術，又擔心父母因此吵架，於是選擇放棄自己喜歡的藝術系，將志願表交給父親填寫。
「當青年把志願表交給父親的那一刻，代表他的人生多了『妥協』的選項;」蘇映竹說，「在他認知裡，只要妥協、放棄選擇，就可以避免衝突和爭吵，所以後來遇到任何事，他都是退讓的那一方。」
雖然青年不想一直成為和事佬，但他和《人間失格》的主角葉藏一樣，無法做到堅定及站穩立場；可是青年願意走進諮商診所進行治療，表示他已正視問題，願意面對自己的心，希望改變。
當我們能夠正視內心的感受，就會了解自己要什麼和不要什麼；可是大多數的濫好人卻無法做到，所以在遇到他人的請求時，會選擇幫助，但到最後又會後悔。如果能夠誠實面對自己，成為一位溫和而堅定的人，那麼在選擇的當下，就會知道該幫助還是拒絕，漸漸也會知道，應該如何在關係中設定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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