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1

農委會於今（2021）年年初公布，大甲溪及大安溪下游，以及台中、新苗、嘉南地區的一期稻作停灌，並實施補償措施，讓農民叫苦連天。「如果颱風不來成為一種常態呢？」台灣大學土木工程學系教授李鴻源博士如此反問。其實不只台灣，全世界都正面臨著嚴重的沙漠化問題。

文／蕭有涵
攝影／顏志倫

由於受到極端氣候影響，台灣去（2020）年面臨了56年來首度無颱風的記錄，全台水情嚴峻，對農業及商業經濟發展頗不樂觀。根據聯合國防治沙漠化公約（UNCCD， UN Convention to Combat Desertification）執行秘書Ibrahim Thiaw表示，土地退化已削弱全球10～17％的經濟發展能力；世界銀行（World Bank）也推估，全球因土地退化已損失超過85.8兆美元，並在2045年將迫使1.35億人進行大遷徙。

其實這種沙漠化現象是一種必然結果，與全球水資源和氣候變遷息息相關。根據聯合國環境署（UN Environment）報告，南北極的冰將在2050年全部融化，彼時冰山底下冰封數萬年的腐蝕草地將釋出大量沼氣，導致全球氣候急遽變化。若南北極曾從草地化為冰原，那麼命運翻轉後的地球，將會讓今日絕大多數人所居住的溫帶及亞熱帶地區變成沙漠。

為因應全球性乾旱及沙漠化現象，許多居住在沙漠地區的國家（如以色列）深知自己先天環境條件不足，因此不斷研發高科技水利設施；內蒙古也計畫性地進行植樹，試圖將流失的植被和濕氣重新帶回土地。雖然沙漠化現象無法逆轉，但應如何延緩和因應，還需全體人類共同響應。

城市化導致沙漠化加劇

如果去研究古中國歷史，就會發現，秦朝在統一六國以前，位於今日秦嶺以北、長城以南的地區，是一片面積高達65萬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也就是如今的黃土高原。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原本綠意盎然的原始森林，變成一片荒蕪的黃土？答案就是城市化。

原來城市化會促使大地沙漠化，這個因果關係著實令人費解。2000多年前，秦國地處關中地區，在稱霸中原後，人口大量從東部移民至陝西、甘肅一帶，後來漢武帝時期因積極對抗匈奴，大批人口再度遷入，於是大面積的森林遭到無情的砍伐與開墾，以滿足人民的居住空間；這就是導致當地水土嚴重流失、原始森林轉化為荒漠的主因。

爾後隨著城市用水需求日益增加，附近的黃河水文也跟著改變。台灣大學土木工程學系教授李鴻源博士表示，過去秦朝統一六國以前，黃河平均每26年氾濫1次，元明清時代是每年氾濫1次，到了中華民國時期，變成每年氾濫26次，再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竟已乾枯無水，幾乎成為一條內陸河。由於黃河乾涸，加上原始森林被大量砍伐，水氣不再進入內蒙古，因而產生嚴重的沙漠化。

再往北延伸到蒙古國，沙漠化問題更為險峻。由於沙漠化擴張侵蝕可用土地，飼養牲畜的草地不斷流失，加上極端氣候讓大批牛羊在嚴冬死亡，導致畜牧業快速萎縮，牧民只好到首都烏蘭巴托求生；但有錢人可以幸運進城，沒錢的人只能在首都外圍搭建蒙古包，白天進城打工，夜晚回蒙古包休息。

蒙古國沙漠擴張快速，導致大量牧民湧入首都烏蘭巴托，造成當地政府龐大的人口及財政壓力。

烏蘭巴托現已聚集全國44％的人口，約莫130萬人，為地方政府帶來龐大的人口及財政壓力，其他如高失業率、健康教育資源匱乏、高犯罪率、高房價、環境汙染等問題，也一一浮現。沙漠化不僅吞噬了土地，還挑戰人類的生存權。

如今，巨大且無形的沙漠大軍已逼近北京城牆角；不僅是中國、阿拉伯地區或北非薩哈拉沙漠，全球各地均面臨沙漠化帶來的氣候巨變，倘若沒有妥善的治理計畫和國土配置，城市人口將愈來愈密集，社會及環境問題也會益發嚴重。

碳足跡增加　土地容受力欠規劃

李鴻源提到，過去從苗栗、台中的分界──大安溪，可以拉出一條台灣的天氣變化線，苗栗以北和以南，分別是兩種不同的氣候；但現在若從陰雨綿綿的台北往南行駛，到了桃園便晴空萬里，可見天氣線已明顯北移。

或許有人認為，天氣線北移，台北便能擺脫陰霾的天氣，但事實上，這100年來，台北雨量雖增加了265毫米，降雨天數卻少了一個月；基隆則是雨量增加了1300毫米，降雨天數少了半個月；這表示降雨愈來愈集中，雨水還來不及滲透進入土壤，便已流向大海，植物也因吸收不到水分而大量枯萎，蒸散效應減少，無法提供城市水氣，形成乾旱。另一方面，集中式的暴雨還會大量沖刷地表土壤，容易造成大面積淹水。

城市化之所以會衍生出種種問題，其關鍵因素就在碳足跡。所謂碳足跡（Carbon Footprint）的概念，是要破除人們「有煙囪才有汙染」的思維，因為人類的各種行為和消費模式，在在都牽動著碳足跡，例如搭車所製造的碳排放、商品在製造過程中產生的碳排放量等；但反過來說，我們也可以利用碳足跡來衡量人類活動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哪些影響。

極端的城市化會將農林綠地和城市分成兩端，當人口都集中在都市，大批的糧食、資源就必須往城內運送，大量的廢棄物就須輸出城外，而人類1/3的碳足跡來自交通，在人口無法分散的情況下，碳足跡必然顯著增加。

要降低碳足跡，首先要進行土地容受力（Carrying Capacity）規劃，不僅是計算土地的容納量，還須顧及自然環境承受人為改變的能力；然而，台灣在這方面仍有待加強，尤其令李鴻源覺得匪夷所思的是，「我們讓全國近1000萬的人口居住在桃園以北；讓中南部超抽地下水，使1800平方公里深陷海平面以下3公尺；讓高速公路經過順向坡；讓南部科學園區蓋在缺水缺電的地方；台灣面積不過才3萬6000平方公里，但我們卻從來不做功課，永遠不了解這塊土地的容受力。」

其實黃土高原和蒙古國的今天，就是台灣的明天。過半的人口湧入城市，勢必會發生淹水、缺水、交通堵塞、空氣汙染、房價高漲等問題；李鴻源表示，若要解決這些問題，必須透過遷都，將人口帶離北部，讓人口和產業平均分散在台灣西部平原，做好扎實的國土規劃；否則，過度城市化的結果，不僅會造成諸多社會問題，也會促使氣候問題加劇。

世界銀行早已提出警告，目前人類的糧倉大多聚集在美國、澳洲、中國，以及中南半島等東南亞國家，這些糧食目前足夠養活全世界的人口，但在30年內，當這些地區都陸續變成沙漠後，引發氣候變遷的結果將導致糧產區北移至俄羅斯西伯利亞及加拿大北部；而這些地區目前掌握在少數幾個國家，未來由誰來栽種作物，成為一大問題，全球的糧食分配權也將面臨大洗牌。

以色列致力研發海水淡化、廢水回收及滴灌技術，除了發展國內精緻農業，還能將水科技行銷到全世界。

以色列高科技打造沙漠綠洲

放眼世界，許多國家早已著手因應沙漠化窘境，其中以色列的成果最具代表性。以色列自1948年建國以來便以農業立國，雖然境內2/3的土地都是沙漠，平均年雨量也僅在25～800毫米之間；但即使深受水資源匱乏之苦，他們仍致力研發廢水回收技術、海水淡化工程和農業灌溉技術，而且成效卓著。

以色列以滴灌技術聞名全球，不僅蔬果自足率占95％，還能外銷歐洲，成為歐洲冬季不可或缺的蔬菜供應國。現今以色列境內超過80％的土地正使用滴灌技術，水和肥料會透過滴管直接送到植物根部，使耕地耗水量大幅下降，水資源利用率大大提升。

以色列的海水淡化技術分布在境內的地中海沿岸，取代水庫水源，成為人民飲用水的主要來源；另外，他們的廢水回收率高達95％，從汙水處理、儲水到運輸系統，幾乎覆蓋整個國家，堪稱全球水資源循環利用第1名。以色列成功在沙漠中打造綠洲，將原本貧瘠的國土發展成商機無限的精緻農業，化危機為轉機，化轉機為商機，同時更將水科技成功行銷到全世界。

李鴻源表示，台灣應做到碳揭露（Carbon Disclosure），公開各企業溫室氣體的排放量，以及在氣候相關投資風險與機會上考量因應策略，減少商業發展對氣候變遷的衝擊。在跨國企業合作都已將碳揭露和綠能憑證列為合作條件之一的今天，台灣更應從上到下，從公家機關、民間組織、機構、學校到個體消費者，都嚴正以待，檢視每人每日的碳排放量，為全體人類共同擔負起因人為破壞而導致氣候變化的監督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