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璦竹
我們的命運被什麼控制？網路流傳一個據稱是真人真事的故事，一位爸爸因為車子被拖吊，最終導致失去工作、妻子跟他離婚，最後坐牢的悲劇。《易經》說，「吉凶以情牽」，用現代話來說，就是情緒管理決定了命運。但情緒可以「管理」嗎？佛教是怎麼看情緒？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個爆破工程師，他工作很認真，這天是孩子的生日，晚上下班後開車回家，路過一個禮品店，他想給孩子買個禮物。因為附近停車位滿了，他就把車停在路口的禁停區。買完禮物出來後，發現自己的車被拖走了，他考慮著是先回家給孩子過生日呢？還是先去把車拿回來？
最後，這位工程師決定先去把車取回來，到了拖車公司，他和拖車業者理論了很久，最後車沒取到，只能第二天再來。
等他回到家，孩子已經睡著了，錯過了孩子的生日，被妻子指責了幾句，他的情緒有點崩潰。第二天跑到拖車公司就把玻璃砸了，結果當然又是一番爭吵，隨後被拘留了幾天。
由於這件事暴露了他的暴力行為，公司決定開除他，因為擔心他的情緒管理太差，以後在工作上會出現類似問題。
丟了工作，禍不單行，老婆也因為他沒了工作，覺得日子過不下去，和他離婚了。
這個時候，這位爆破工程師的情緒徹底崩潰，隨後他策劃了一起爆炸，把拖車公司炸了，自己也鋃鐺入獄。
這究竟是不是真人真事？無法考據。然而，生活中每個人都做過許多後悔的事，但我們往往總是一犯再犯，直到後果愈來愈嚴重，也不一定能改過來。
佛教故事說，有一個人在路上走著，第一次掉進一個洞裡，他爬起來，跟自己說下次要小心，別再掉進去；第二天他又經過這裡，又掉進洞裡，他爬起來，心中懊惱，怎麼又掉下去，下次絕對不能再掉下去；第三天，他又經過這個洞，終於他看見這個洞，避開了它，沒有掉進去。
我們之所以一再掉進同一個洞，因為我們的心沒有看到這個洞。
我們為什麼容易生氣，自己卻不自覺，而一犯再犯？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開示，「生氣是從裡面發起來的，要下定決心，有這個警覺心」。裡面是指什麼？又是怎樣的警覺心？翻開《六祖壇經》，禪宗六祖慧能大師對懺悔有如下開示：
「云何名懺？云何名悔？懺者，懺其前愆…悔者，悔其後過…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愆不滅，後過又生。前愆既不滅，後過復又生，何名懺悔？」
菩薩畏因 眾生畏果
換言之，當我們只是對所做行為造成的結果感到後悔，那並不是懺悔，因為很多壞念頭不一定會立刻產生後果。若我們只是因為害怕結果，才心生悔意，那不是真懺悔，因為壞念頭還是會不斷滋生。「菩薩畏因，眾生畏果」，如果我們只是害怕結果，而沒有看透這結果早在我們心中的意念園地長期生長，那壞結果遲早還會再發生。因此，菩薩對自心有覺察力，當每個念頭發生時，不會反射性地反應，而是會停下來想一想：這樣做、這樣說好嗎？
情感並不是壞東西，壞的是追求自利的我執，以及堅持己見的法執。從最新的腦神經科學可以發現，情感是人類決策的樞紐，若失去情感，我們將無法做任何決定，就連「要吃蘋果還是橘子、要開車還是搭車」這類日常決策都會出問題。換言之，失去情感，我們對自我的認知也會徹底瓦解。因此，修行並非要把情感都修掉，對任何事情都不起情緒，不在乎、甚至冷漠。冷漠無法對治瞋心，妙天禪師開示，要做到不生氣，要有兩種心，一個是歡喜心，一個是慈悲心。
若從西方思想來看，則認為情緒需要「管理」。如何管理？首先要認識自己，因為情緒管理不好的人，未必是表面上脾氣壞的人，電影「抓狂管訓班」充分說明了這點。電影裡的男主角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上班族，平常都逆來順受，最後卻情緒大暴走。由此可見，我們對自己的了解多麼不足。如果連自己的情緒都不了解，談何情緒管理？電影想表達忍耐不是好脾氣，那麼怎樣才是好脾氣呢？做到無生法忍，才談得上好脾氣。
對於佛陀教導的「無生法忍」，妙天禪師曾提出很具體生動的比喻：別人送我們的東西，我們不一定都會接受，壞的情緒發生時，就像別人送的壞東西，只要不收就好了。收與不收，我們的心擁有選擇權。若心隨境轉，則心就變成了外境的奴隸，失去了自由。
修禪可以幫助我們對起心動念保持覺察力。
換言之，憤怒只是表象，真正要解決的是痛苦的根源，心才能自由。妙天禪師說，要找出煩惱、壓力的根源，把它解開，從根本解開。如何解開？如果我們只是想著自己要得到最大的好處，想著自己受了委屈，而沒有從別人的角度去設想，那問題恐怕永遠是解不開的。
能為別人設想，並把為人設想作為第一優先，這並非天生人性，而已超越人性，接近佛性。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人人內心本有佛性，只是因為我執與法執，無法顯現其光明。
心平行直 慈悲走遍天下
慈悲，才能捨己為人。佛典裡有關慈悲的故事有剜目救婦、割肉餵鷹等，這類捨己救人的故事非常多，雖然我們在現代生活中不一定要做到犧牲生命的地步，但佛經表達的捨己精神，是慈悲心的自然流露。因為不再有我相，連「我」都沒有了，計較和煩惱當然也沒有了，所以說慈悲沒有敵人。
修行人對情感的態度，《六祖壇經》〈無相頌〉值得我們牢記於心：
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
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
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若能鑽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
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
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
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生活中相處的所有人，能做到和睦融洽，便是「心平行直」的表現。正如篇名〈無相頌〉提示，和睦融洽的根本，在離相而無相。
有個佛典故事：一個老和尚帶著小和尚去雲遊，路上遇到一條河，正要渡河時，看到河邊有一個婦人，老和尚問婦人，「你是不是想要渡河？我背你渡河吧」，於是背婦人過河。過河之後，又走了一段路，小和尚忍不住問老和尚，「我們戒律中規定，不准近女色，您為什麼背婦人呢？」老和尚聽了，哈哈大笑，說：「我已把女子放下了，你還一路背到現在！」
《易經》中有這麼一句話，「吉凶以情牽」。正如前述，我們一生中分分秒秒都面臨各種各樣的選擇，都需要依賴「情緒」來做判斷，如果我們喜歡五光十色的生活，就會過著五光十色的生活；如果喜歡世界大同，就會過著世界大同的生活，這是很科學的。
西方人喜歡用管理來說明情緒的掌控，其實，情緒不是透過管理來達到完美，而是透過開悟，也就是看透世情，讓心出離人世，遠離貪瞋癡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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