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第四十二代宗師首山省念禪師：要行即行、要坐即坐

臨濟宗第五代宗師首山省念禪師，自幼常密誦《妙法蓮華經》，證道後，禪師卻多次對弟子開示，用意識讀經誦佛，或以語言講述佛法，都還是在「人」的法界修行，是人間的佛法，不是可以成就佛菩薩的佛法。修行一定要離開人的意識，進入精神世界修行，才能與自性相應，最後見性成佛。

文／覺妙地明、陳羿緻
繪圖／阿宇

首山省念禪師是禪宗第四十二代宗師（臨濟宗第五代），山東萊州人，生於926～993年。禪師幼年即出家，修苦行頭陀，因為經常誦讀《妙法蓮華經》，世人稱其為「念法華」。

為了尋訪證道明師，首山省念禪師曾經四處雲遊行腳，最終依止於禪宗第四十一代宗師風穴延沼禪師門下修禪，受風穴禪師點撥悟道，終得禪宗心傳。爾後，首山禪師受邀在汝州首山、寶安山廣教院、汝州寶應院（皆在今河南省境內）等三處廣開法筵，弘法度眾無數，弟子當中以汾陽善昭禪師最為知名。

放下外相法　內證佛心印

探究首山省念禪師的悟道因緣，有一段相當著名的故事。有一天，風穴延沼禪師搖頭嘆氣、潸然淚下，對著弟子首山省念禪師說：「唉，真是不幸啊！臨濟宗的法脈傳承，難道真的到我手上就要斷滅了嗎？」

首山省念禪師從來沒有見過師父如此，一時不知所措，他想起唐代的仰山大師曾經留下兩句讖語，所謂「臨濟一宗，至風而止」，至「風」而止，首山禪師心想：「難道風穴禪師竟然這麼迷信？」

首山禪師於是便問：「我們禪寺有這麼多修行人，在師父的眾多弟子當中，難道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承接臨濟法脈嗎？」風穴禪師搖搖頭，嘆說：「可惜，聰敏者多，見性者少。」風穴禪師的意思是說，有些人誤認自己已經參悟禪機，卻不知那都只是狂言狂語，或是耍小聰明而已，離自性甚遠。

首山禪師一聽，內心深感羞愧，但仍鼓起勇氣問道：「像我這樣子的，可以承擔大任嗎？」風穴禪師說：「其實我一直指望你，但又擔心你執著於《法華經》不能放下啊！」首山禪師回答：「這件事不難，懇請師父慈悲，為我開示禪宗修行的要領。」

風穴禪師於是走上法台，以世尊拈花微笑的典故為例，問台下眾弟子：「當初世尊拈花，是什麼意思？」首山禪師聽了，沒有回答任何一句話，轉身就離開；這時，風穴禪師也放下拄杖，逕自走回方丈室。沒一會兒，風穴禪師的侍者也跟了進去，他問風穴禪師：「剛剛首山禪師為什麼不回答您啊？」風穴禪師卻說：「他已經懂了。」

隔天，首山禪師和園頭（在山門擔任園藝工作的僧人）一起向風穴禪師問訊，風穴禪師見兩人前來，他先問園頭：「世尊將佛心印傳給摩訶迦葉尊者，這種不說而說是什麼意思？」園頭回答：「鵓鳩在樹上鳴叫。」風穴一聽，非常厲聲地大喝一聲！接著又轉頭問首山禪師：「你的看法呢？」首山禪師引用唐代香嚴智閑禪師的兩句偈語回答：「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風穴禪師點點頭，對首山禪師的回答相當滿意，並印可他已經開悟，同時轉頭對園頭說：「怎麼不多學學念法華啊？」

上面這段對話，「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的動容，是指世尊拈花、迦葉一笑，迦葉當下即與世尊心心相印並得到認可，沒有錯失這一瞬即逝的因緣。

風穴禪師問：「世尊將佛心印傳給摩訶迦葉尊者，這種不說而說是何意？」首山禪師的回話顯然已經了悟世尊與大迦葉尊者之間授與受的禪機。不說而說自然是另有深意，因為禪宗法脈的特色就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不是用文字言語說出來的，而是「以心傳心，佛心印心」的教外別傳，世尊與大迦葉尊者的「拈花微笑」公案，彰顯並樹立了禪宗傳承的特色。

禪宗是傳心法門，也就是「佛心傳心，佛心印心」，世尊所傳的是佛心印，是將佛的證量光，以傳佛心印的方式，完整地傳給大迦葉尊者；自大迦葉尊者以後的歷代祖師宗師，也都是以同樣的方式，將佛心印一代一代地傳下來，這就是禪宗最殊勝的傳法。

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說，禪宗歷代祖師宗師表面上雖然在說法，但真正的法並不在說法的言語中，而是話中有法，也就是在傳心印，傳佛光給弟子們的自性佛，這就是佛傳下來的「佛心印心」的力量。

首山禪師了悟風穴禪師的意思，說出「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的回應，意思就是他已明白世尊拈花示眾並不是表面看到的拈花之相，而是啟動了千秋萬世的禪宗傳承大道。 

無言無說　方是真說

首山省念禪師相關的語錄記載有多處提及，真正的佛法不是透過語言文字的傳達，而是要智慧修行，離相才能見佛。這也呼應了風穴禪師提醒首山省念禪師不要執著於讀誦《法華經》的相法修行。以下摘錄兩段首山省念禪師的開示：

問：「諸聖說不盡處，請師舉唱。」師曰：「萬里神光都一照，誰人敢並日輪齊？」問：「一樹還開華也無？」師曰：「開來久矣。」僧曰：「未審還結子也無？」師曰：「昨夜遭霜了。」

在這段文字中，有修行人請首山省念禪師為他們開示更多諸聖尚未言及的佛法，然而佛法並非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真正的佛法更無法用言語傳達，因此首山禪師回答，即使見證自性光，但沒有人敢說自己發出的光可以如太陽（喻宇宙母光）那麼光明朗耀。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表示，宇宙母光是無邊無際的光，修行人所能見證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自然無法用言語道盡。後半段修行人詢問首山禪師是否開花結果了？首山禪師的回答，表示他已經開悟證道很久了，即其早已「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問：「維摩默然，文殊贊善，未審此意如何？」師曰：「當時聽眾，必不如是。」僧曰：「未審維摩默然意旨如何？」師曰：「知恩者少，負恩者多。」

《維摩詰所說經》第九品記載，維摩詰居士示現病象，多位大菩薩及羅漢都前往探病，在病榻前，他們討論什麼是不二法門？多位菩薩相繼表達見解後，維摩詰居士就問文殊師利菩薩：「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師利菩薩回答：「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

文殊師利菩薩接著反問維摩詰居士：「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此時維摩詰居士默然無言，沒想到文殊師利菩薩卻大為讚歎，稱其「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因為實相的最高境界無法用語言文字形容；若要以語言說明什麼是不二法門，那自然是無法說，也說不盡。

對於這段公案，有修行人覺得十分困惑，因而詢問首山省念禪師，當時維摩詰居士不作任何回答是什麼意思？

覺妙宗明認為，維摩詰居士默然，並非表示他心中沒有答案，只是他不透過語言表達，而藉由心靈感應，文殊菩薩相應到了，因此讚歎他答得好！佛經故事也有類似記載，有位修行人在山洞禪定，忽然有天女前來送花、送水果，表示要供養他，這位修行人相當詫異地說：「我並沒有什麼功勞，為什麼要供養我？」天女回答：「我讚歎你說法說得太好了！」修行人說：「我根本沒有開口說話啊！」只見天女回答：「無言無說，才是真說。」

由此可見，真正的般若智慧、真正的佛法，不是透過語言文字傳達，而須相應自性、實修實證；如果仍停留在感官意識層次，表示尚未轉識成智。前文所說的「知恩者少，負恩者多」，說明世界上用心（自性）的人少，用意識的人很多；然而佛法、智慧無法用言語表達，能夠用意識言語表達的，還是在凡夫界。

要行即行　要坐即坐

《景德傳燈錄》收錄一段首山省念禪師回答弟子的對話：

問：「學人久處沉迷，請師一接。」師曰：「老僧無恁麼閑功夫。」僧曰：「和尚為什麼如此？」師曰：「要行即行，要坐即坐。」

如上文記載，有一天，一位在首山省念禪師道場修行的弟子，雖然已入門一段時間，但修行上卻一直苦無進展，於是他請求首山禪師為他開示解惑。

這位弟子向首山禪師頂禮後問道：「弟子長久處於昏沉愚迷之中，還請禪師慈悲，接引弟子。」 萬萬沒想到，首山禪師看了他一眼，卻淡淡地回答：「我沒有這個閒功夫呀！」

這位弟子覺得不能接受，又再追問：「禪師您為什麼如此對我？」首山禪師回答：「要走就走，要坐就坐。」

首山禪師的回答雖然看似斥責或無視對方，但他其實是藉機接引弟子。「要行即行，要坐即坐」是為了告訴他，如果還是用意識思考如何開悟，有時反而會造成修行上的障礙；反之，如果生活中行住坐臥都能直心而行，自在而坐，放下心中一切罣礙，或許就離悟道不遠了。

首山省念禪師開示，「要行即行，要坐即坐」，提醒弟子如果還是用意識思考如何開悟，有時反而會造成修行上的障礙。

修行要在行住坐臥中感受，在生活、工作中歷練而開悟，若用意識去想「如何開悟」，那是緣木求魚。六祖有言：「修行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因為煩惱即菩提，人一定要在生活中體會生活的困窘與煩惱，才能在煩惱中離相而清淨，由清淨心入門，直指本心而見性成佛。如果想要跳過這些生活的體悟，一個人躲到深山修行，那是很難開悟的。所以首山禪師告訴弟子「要行即行，要坐即坐」，提醒他必須在日常生活中開悟。

實際上，修行不是用腦筋想的，一定要實修實證，不能依靠研讀佛經或誦念佛號而開悟見性。可是現在坊間的修行，似乎只有這一種方法，早課、晚課、讀經、唸佛、持咒、拜懺等等，如此修行絕不可能有所成就。

悟覺妙天禪師曾說，修行要進入聖位，一定要離「我、人、眾生、壽者」四相，才能超越自我、超越地球時空，否則談不上修行；一定要離開人的意識，進入精神世界的修行，才能與自性相應，最後見性成佛。

因為用意識讀經誦佛，都還是在「人」的法界修行；用「眼、耳、鼻、舌、身、意」來修行，那是人間的佛法，不是出世間的佛法，不是解脫輪迴的佛法，不是成就佛菩薩的佛法，不是釋迦牟尼佛傳下來的佛法；修行人必須認清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