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第三十五代宗師石頭希遷禪師：空有不二　理事圓融

石頭希遷禪師開示，證道成就者了悟天地萬物同源「觸目皆是道」的真義，所見所聞都能通達宇宙真理，既不執著於外相，也不迷惑於空理，進而達到「空有不二、理事圓融」的境界。

文／陳羿緻
插畫／阿宇

石頭希遷禪師（700～790年）俗姓陳，名希遷，端州高要（今廣東肇慶）人，唐代禪宗高僧，因曾在湖南南嶽衡山南寺東方的一塊巨石上結庵而居，時人又稱「石頭和尚」。

希遷禪師嗣法於青原行思禪師，與承嗣南嶽懷讓禪師創立洪州宗的馬祖道一禪師一脈並立，傳衍禪宗法脈，對弘揚禪法貢獻宏大，是禪宗第三十五代宗師。其後繼門人洞山良价禪師、雲門文偃禪師和法眼文益禪師，更分別開衍出曹洞、雲門及法眼等3大宗系，禪宗大盛。

據《五燈會元》記載，希遷禪師的母親自從懷了他之後，就不喜歡吃葷腥的食物，而希遷禪師從小不僅聰慧乖巧，更具有慈悲心，在他孩提時，見到當地鄉民因畏忌鬼神，每年都要殺生祭祀，非常不認同，屢次跑去破壞祭祀道具，救回要被當作祭品的牛犢。

希遷禪師的佛緣十分特殊，7、8歲就萌生出家念頭，到了12歲左右，更有緣到曹溪（今廣東韶關）參謁六祖慧能大師，成為六祖門下的小沙彌，可惜尚未來得及受具足戒，六祖就圓寂了。後來他遵奉六祖遺命，前往江西青原山淨居寺，依隨六祖五大弟子之一的青原行思禪師修行，獲得青原行思禪師的肯定，稱讚他「眾角雖多，一麟足矣」，意謂希遷禪師是如同麒麟般稀有、不可多得的修行人才。

接無相斧　住山弘法

希遷禪師在淨居寺禪修多年後，有一天，青原行思禪師交代他送一封信給南嶽懷讓禪師，並囑咐說：「你將書信送達後就趕緊回來，我另有一把斧頭要交給你，讓你日後住山之用。」

希遷禪師接過信後，立刻趕往懷讓禪師所住持的般若寺。但他了解行思禪師的用意並不是要他去送信，而是要他去會見懷讓禪師，有機會接受懷讓禪師的勘驗。所以當他見到懷讓禪師後，並沒有立即呈上書信，而是一開口就對懷讓禪師說：「不慕諸聖，不重己靈時如何？」

懷讓禪師聽了，看著他說：「這個問題太高深了，為何不往下問些簡單的問題呢？」沒想到希遷禪師接著回答：「寧可永劫受沉淪，不從諸聖求解脫。」懷讓禪師聽了，便不再多說什麼。

在這段對答中，表面上，希遷禪師直言自己既不羨慕得道的聖人，也不在乎自己的靈性層次。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表示，其實希遷禪師真正的意思是表達他在痛下功夫真修實證後，已經契悟佛道，不會再沉淪於六道輪迴。

希遷禪師已經修證到超脫生死輪迴的境界，才能灑脫地說：「不必求諸佛菩薩賜予佛法」，因為要明心見性，並非只依賴聞法就能達成，更不是諸佛菩薩可以直接授予的，必須靠修行人自己努力，自修自悟，如悟修行，如實見證。而懷讓禪師聽了希遷禪師的回答，沒有再多說什麼，等於默認了希遷禪師的修行見地。

沒多久，希遷禪師返回淨居寺，行思禪師看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便問：「信件送到了嗎？」希遷禪師回答：「沒有送達。」接著希遷禪師就將他參見懷讓禪師的經過述說了一遍，並說：「臨行前，您曾允諾要給我一把住山用的斧頭，請您現在就交給我吧！」

行思禪師不發一語，只從禪榻上垂下一隻腳來，希遷禪師會意，行思禪師已經認可他可以出山弘法，便向行思禪師感恩禮拜，就出發前往南嶽衡山，開始自立門戶，弘揚禪法。

「石頭路滑」　佛法不可言說

石頭希遷禪師與馬祖道一禪師是唐代同時期（709～788年）的兩位禪宗大師，希遷禪師在衡山南寺20多年，教化弟子無數，後來更應弟子要求，前往長沙廣弘禪法，與當時在江西一帶法席鼎盛的馬祖道一禪師分據一方。

兩位禪師法名遠播，當時的修行人若不是到江西馬祖道一禪師那裡求道，就是到湖南希遷禪師那裡請法，兩邊門人也經常往來江西、湖南之間，彼此切磋禪法。後來有句俗語「走江湖」，典故就是出自此處，但今意已不同於原意。

有個關於「石頭路滑」的公案故事，就是發生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有一位隱峰禪師，原本跟隨馬祖道一禪師修行，有一天，隱峰禪師向馬祖道一禪師告辭，馬祖道一禪師問他：「你要到哪裡去呢？」隱峰禪師回答：「我打算去參禮石頭希遷禪師。」

馬祖道一禪師聽了，便笑著提醒他：「石頭路滑！」隱峰禪師不以為意，回答說：「竿木隨身，逢場作戲。」其實道一禪師是在暗示他，石頭希遷禪師的道法高峻，恐怕不是當時的隱峰禪師能夠應對的，但隱峰禪師對自己的修行見地胸有成竹，表示不論遇到什麼狀況，都有能力隨機應變，不必擔心石頭路滑的問題。

辭別了道一禪師後，隱峰禪師就前往湖南拜謁希遷禪師。進入道場後，看到希遷禪師坐在禪床上，他便逕自繞著禪床走了一圈，接著敲了一下錫杖，貿然開口問道：「什麼是禪的宗旨？」

沒想到希遷禪師的態度十分冷淡，過了許久才抬頭說了一句：「蒼天，蒼天。」隱峰禪師聽了完全摸不著頭緒，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回去如實稟告道一禪師。

隱峰禪師敲了一下手中錫杖，問希遷禪師：「什麼是禪的宗旨？」希遷禪師只回答一句：「蒼天，蒼天。」

道一禪師就教他說：「你再去問他一次，等他回答時，你便對他噓噓兩聲。」隱峰禪師按照馬祖道一禪師所教，再度前往希遷禪師處，又提問了一次：「什麼是禪的宗旨？」沒想到這次希遷禪師並未回話，而是搶先對他噓了兩聲，讓隱峰禪師再度無言以對，只好又受挫地返回江西轉述會面過程。道一禪師聽了，只好安慰他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石頭路滑』啊！」

其實，希遷禪師不是故意無視隱峰禪師的問題，而是想藉機點化隱峰禪師，一方面告訴他，禪的真義本就無法言說，必須每個人往內向本心自證，否則即使是逼問蒼天，蒼天也無法回答。另一方面，「蒼天」也代表著大自然，修禪就是要讓心完全融合於自然，讓自心回歸宇宙本體。可惜當時隱峰禪師見地未到，無法領會「禪是大自然」的真義。

人根有利鈍　道無南北祖

石頭希遷禪師流傳下來的文字著述雖然不多，但其中一首偈頌〈參同契〉，總共只有220字，卻闡述了極為重要的法要，後世曹洞宗門人將之奉為修行圭臬。簡要來說，「參」是指參差，「同」是同一，「契」是契合，意即世間萬象外在變化萬千，但若能契入本體，就能見證萬法歸一的奧義。

希遷禪師作〈參同契〉有兩層重要意義，其一，祂開示了修行的目標，必須修證至「空有不二」、「理事圓融」的境界；其二，緣於當時禪宗有「南頓北漸」之分，尊崇神秀禪師的北宗和尊崇六祖慧能禪師的南宗各有支持弟子，造成禪門分裂，希遷禪師希望禪宗弟子不要有門戶對立之見，因而著述了〈參同契〉，勉勵大家趕緊回歸自性修行，或許各自修禪的方法不同，但殊途同歸，最終都是要回歸一真法界。

〈參同契〉篇首說：「竺土大仙心，東西密相付。人根有利鈍，道無南北祖。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點出石頭禪師所頌的是佛陀的心法、心印。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法會上，將涅槃妙心付囑給摩訶迦葉尊者，為禪宗第一代祖師，後繼於西天印度傳至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祖師，又將大佛心印東傳至中國，交付給中國禪宗二祖慧可大師，再透過歷代祖師宗師代代相傳下來。

希遷禪師想表達的是，修行佛陀正法的修行人，由於根器利鈍不同，悟道上有頓漸的差別，產生了北宗漸修和南宗頓悟的分別，但就悟道的最究竟結果而言，兩者都是回到自性靈性的源頭，並沒有高下之分，所以要放下南北宗的門戶成見。

祂又開示，每個人自心自性的源頭都來自同一個皎潔的大光明體，就像一棵大樹開枝散葉，所有的枝葉都是來自同一個樹根；又如一條匯集許多支流的大河，最後萬流歸宗，流向同一個目的地。 

執事元是迷　契理亦非悟

希遷禪師表示，天地萬物各有不同的特性，但貫穿事物背後的，是肉眼不可見的本體，天地萬物都是從這個宇宙本體化現出來的。真如是根本，而萬象是枝葉。執事元是迷的「事」，是指現象界的萬事萬物；契理亦非悟的「理」，是指理體、本體。意思是說，不要執著於現象界變化萬千的「有」，也不要偏執於本體的「空」，那都不是真正的開悟。

祂更進一步指出，一位證道成就者已經了悟天地萬物同源的真義，所謂「觸目皆是道」，所見所聞都能通達宇宙真理，既不執著於外相，也不迷惑於空理，進而達到「空有不二、理事圓融」的境界。

在〈參同契〉偈末，希遷禪師說：「進步非近遠，迷隔山河固。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強調不分南頓北漸，只要放下意識執著，都能修行成就。但如果對世間萬物有所執著，那就像隔著山河一樣，離開「道」非常遠了。

祂殷殷提醒禪行者，切莫虛度光陰，要加速朝向理事圓融的方向參悟。更呼籲南北宗的同修不要執著自己的立場，要趕緊向內真修實證。「菩提自性，本自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自性沒有南北之分，只要人人都回歸自性修行，哪裡還有門戶之爭？

覺妙宗明表示，就如希遷禪師作〈參同契〉的意旨，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提出的「地球佛國、人人作佛；人間天堂、世界和平」，也是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國家都能統一融合，不分彼此。但如何才能實踐全球一家的理想世界？唯有更多人一起修行正法，大家都內修自性，找到真我。當所有人的自性都回歸同本同源的宇宙光明本體，才能締造和平共榮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