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佛法不偏不倚，對萬事萬物都平等看待。地藏桂琛禪師證入不二法門佛的境界，也就是到達「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境界。
文／陳羿緻
地藏桂琛禪師（867～928年）俗姓李，浙江常山人，唐末五代禪宗大師。桂琛禪師從小就顯露特別深厚的善根，每天只吃一餐素食，說話也有別於一般孩童，十分聰慧。
20歲時，桂琛禪師追隨常山當地萬歲寺無相大師出家，潛心鑽研戒律。有一天，他上台為眾人宣讀戒律文本時，有感而發地說：「持戒但律身而已，非真解脫也。依文作解，豈發聖智乎？」桂琛禪師內心明白，持戒雖然可以幫助身心清淨，卻無法獲得究竟解脫，如果只照著戒律讀本去受持，並不能開啟成佛的智慧。
他體悟到，只修持戒律還遠遠不足，於是便四處雲遊、尋訪禪宗南宗的大師。最初他先參謁雪峰義存禪師，沒有獲得特殊的體悟；爾後又轉而造訪玄沙師偹禪師，彼此十分投緣，最後經由玄沙禪師的點化而開悟。
三界唯心
玄沙師偹禪師曾問桂琛禪師：「關於三界唯心，你有什麼體悟？」桂琛禪師不直接回答，卻指著椅子說：「您稱這個是什麼呢？」玄沙禪師說：「這是椅子。」桂琛禪師說：「那您不了解什麼是三界唯心。」玄沙禪師明白桂琛禪師的修行已有所見地，便又改口：「我稱這是竹木，你稱它是什麼？」桂琛禪師回答：「我也稱它是竹木。」玄沙禪師聽了點點頭：「普天下要找一個能夠開悟見性成就的人才，實不可多得。」
這段對話中，玄沙禪師闡述了三界中一切萬象都是唯心所見、隨心所變，就好比原本是竹木，但可以製作出椅子、桌子等各種不同品項的用物，但不會改變的是「竹木」這個本質；以此比喻在修行上，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不變的本源自心，那是通達宇宙的禪心。桂琛禪師不僅認同玄沙禪師所說，也從中得到啟發。獲得玄沙禪師的肯定後，桂琛禪師從此更加自我惕勵，精進修行。
桂琛禪師在玄沙禪師座下開悟後，玄沙禪師經常找他協助弘法度眾事宜，他雖然受到重用，卻毫無半點傲慢私心，儘管為人處事如此低調謙卑，他的名聲還是漸漸廣傳開來，後來福建漳州牧王公建蓋了地藏精舍，迎請桂琛禪師來此開堂弘法，世人尊稱其為地藏桂琛禪師。
沒有貪瞋癡才能出三界
桂琛禪師的相關著述不多，但從《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所載的幾段語錄，可以看出桂琛禪師非常善於引導修行人，經常啟發他們去體悟「什麼才是真正的修行」。
例如有一次，他下田插秧，遇到一位僧人路過，就問那位僧人：「你從哪裡來呢？」僧人回答：「我從南方來。」桂琛禪師又問：「那裡的佛法如何？」僧人神色自得地說：「我們盛行講經說法，對於佛法義理的闡揚，經常都討論得相當熱烈。」沒想到桂琛禪師聽了，只淡淡一笑說：「那還不如像我這樣，在這裡種田換飯吃，來得更為踏實呢！」那位僧人聽了十分不以為然，就問他：「像你這樣只會種田，要如何跳脫三界呢？」桂琛禪師當下反問僧人：「你所說的三界、又是指什麼樣的三界呢？」
上述對話中，桂琛禪師表示種田更實在，是因為許多法師對於佛法雖然積極發表意見，但如果不是已經明心見性，修證到一定境界的禪師，再多的講經說法，也只是意識上的交流，對於真正的修行提升沒有幫助。
桂琛禪師最後反問僧人：「喚什麼作三界？」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表示，這是希望僧人可以了悟，人性中的貪瞋癡，就是讓人受到綑綁、無法跳脫三界的關鍵原因，如果能做到清淨、沒有貪瞋癡的汙染，自然就能跳脫三界。
修行必須做到清淨，沒有貪瞋癡的汙染，才能跳脫三界。
在《五燈會元》另有一段記載，更進一步地闡述桂琛禪師強調「真修行要出三界的家」，原文如下：
問：「承教有言：『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如何是非相？』」師曰：「燈籠子。」問：「如何是出家？」師曰：「喚什麼作家？」
上文中，有修行人問桂琛禪師，「經書上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請問，什麼是非相？」桂琛禪師回答：「燈籠子。」意思是說，進入佛的光明世界時，所看到的不再是任何有相界的物質，而是無邊無際的光。
修行人又問：「什麼是出家？」桂琛禪師則反問對方：「你說的『家』，指的又是什麼呢？」覺妙宗明表示，桂琛禪師所說的「家」，不是一般的家庭，而是指我們的色身，也就是靈性暫住的家，意思是強調外相上的剃髮出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修行後要如何修到可以出離三界火宅的家（色身），那就是要解脫身心，跳脫生死輪迴，才能回到宇宙空性的家，回到佛的光明世界。
禪宗法要重在心悟
桂琛禪師特別主張「佛法不在言說，重在心悟」，以下是兩段簡短有趣的記載：
僧問：「如何是羅漢一句？」師曰：「我若向汝道，便成兩句也。」
繼住持地藏精舍多年後，桂琛禪師又遷住羅漢院，此後世人也稱祂為羅漢桂琛禪師，當時在羅漢院跟隨祂修行的僧眾人數眾多。有一天，有位僧人請桂琛禪師「用一句話闡示祂的佛法奧義」，桂琛禪師卻回答：「如果我向你言說，那就是兩句了。」
因為真正的佛法不是用言語傳達，而是「佛心傳心、佛心印心」，受法者必須用「心」才能悟，可見當時桂琛禪師所傳的心法，那位僧人還無法相應，即使桂琛禪師再多說些什麼，也無濟於事。
問：「如何是羅漢家風？」師曰：「不向你道。」曰：「為什麼不道？」師曰：「是我家風！」
還有一次，一位僧人問羅漢桂琛禪師，什麼是祂法門的家風，其實是想知道羅漢桂琛禪師所傳的禪法精髓，只見桂琛禪師抬頭看了那位僧人一眼，說：「我不告訴你！」那位僧人十分錯愕，立刻又追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桂琛禪師說：「因為這是我的家風！」
文中雖然沒有明確指出，問法的人是否為桂琛禪師的弟子，但即使名義上是桂琛禪師的弟子，也表示他的心尚未真正入門。若是追隨桂琛禪師修行多年的弟子，理應懂得祂所傳的禪宗法要是「重在心悟、不在言說」。
而桂琛禪師說「是我家風」，其實還蘊藏另一層深意，就是桂琛禪師證得的佛法是桂琛禪師的，其他人若想要修行成就，必須自己下功夫修證，才是自己的見證和體悟。
地藏桂琛禪師強調，禪宗法要「重在心悟、不在言說」。
不立二邊 不落凡聖
桂琛禪師還有兩則常為人津津樂道的公案，其中一則是，有位僧人前去參謁桂琛禪師，當他合十頂禮後，桂琛禪師就舉起拂塵對僧人說：「你懂了嗎？」僧人說：「感恩禪師慈悲開示。」桂琛禪師又說：「你見我豎起拂塵，便感謝我對你有所開示；那你每天見山、見水，不也都在對你開示嗎？」
此時剛好又有另一位僧人求見，桂琛禪師同樣又對他豎起拂塵，那位僧人見了，立刻一邊讚歎，一邊對桂琛禪師禮拜。這時桂琛禪師又說：「你見我豎起拂塵便禮拜讚歎，那裡靠牆邊也立著掃帚，你怎麼不對著掃帚讚歎呢？」
覺妙宗明表示，其實桂琛禪師故意這麼說，是為了更加強調，成就的佛師所持的拂塵是一項法器，可以拂掉人的根塵，當下為受法者清淨身心的汙染，所以一般的掃帚只是工具，但在具足修行證量的人手中，無論是木棒還是拂塵，都是具有教化力量的法器。但關鍵不在於工具，而在於教化者必須是具備修行成就證量的上師，就像武俠小說中武功高強的高人，隨手折個樹枝都能化為厲害的武器一樣。
另一則饒富深意的公案則見於《景德傳燈錄》的記載：
師與長慶、保福入州，見牡丹障子。保福曰：「好一朵牡丹花！」長慶曰：「莫眼花！」師曰：「可惜許、一朵花。」
有一天，桂琛禪師和長慶禪師及保福禪師一起到州城，無意間看到一座彩繪著牡丹花的屏風，保福禪師立刻讚歎說：「這朵牡丹花畫得真好！」然而說「好」，就表示有「壞」，說明他還存有分別心。
長慶禪師見保福禪師還有俗心，馬上就說：「莫眼花」，意思是強調修行不能落於「凡俗」，要入於「聖境」，莫眼花是提醒保福禪師要保持自心清淨，不要受到外境干擾。但長慶禪師卻不自覺，自己也落入「凡、聖」的二分法了。
最後桂琛禪師說：「可惜了啊，一朵花。」可惜一詞，是針對保福禪師和長慶禪師而說，這兩位禪師一落於「凡」，一執著於「聖」的惋惜之心；「一朵花」單純是桂琛禪師描述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沒有「好與壞」、「凡與聖」的分別。由此可見桂琛禪師的境界，已經證入不二法門佛的境界。真正的佛法不偏不倚，對萬事萬物都平等看待，也就是到達「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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