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2

文╱謝璦竹
攝影╱簡侑俊

^「巴勒斯坦與巴基斯坦都分不清，真的很難教中東歷史與宗教。」政治大學宗教研究所所長蔡源林是伊斯蘭專家，他在教學與演講時卻常常遇到上述令人無言的困境，他感慨，這是因為台灣教育與社會普遍缺乏國際視野的關係。

為扭轉升學主義，台灣教育歷經20多年改革，卻未見改善；最新的108課綱上路後，號稱以「全人教育」為重心，各界期待在品格與情感教育等方面能獲得加強，卻恐怕交了白卷。

教改的初衷是要改掉升學主義，但採取的廣設大學對策並未對症下藥，實際情形正如前述，只是普遍拉低教育水準；對於升學主義帶來的功利主義與升學壓力等弊病，不但沒有扭轉，只怕還變本加厲。

教育最重要的是教育內涵，而非大學的多寡，或考招的難易。許多教育專家與基層教師都認為，對治功利主義，最好的方法是重視精神與心靈的教育。

多年前，蔡源林曾受教育部委託，檢視國中小學教科書的宗教論述後發現，以「同心圓」認知模式編寫的教材內容，由圓心鄉土往外，到民族、再到全球，可謂本土化有餘，而多元性和國際化不足。正因過度偏重鄉土教育，地理與歷史教育長期弱化，導致學生分不清巴勒斯坦與巴基斯坦。

他感嘆：「地理歷史都沒學好，又怎能進一步去談世界宗教？」據其指出，現在小學以鄉土教育為主軸，太過侷限。到了中學，強調所謂「生命教育」，指的是人文導向的環保教育，與世界各國普遍重視的精神或心靈教育，甚至宗教教育，相距甚遠。

教育應兼顧聖俗二元

蔡源林指出，宗教教育在歐洲有深遠的歷史，教會是教育的主要興辦者；到近代文藝復興以來，國家力量開始主導世俗教育，但仍採聖俗二元並行的模式，並未偏廢宗教教育。

如果地理歷史都沒學好，很難有國際觀，更談不上形塑多元包容的胸襟與見識。當身處的環境中，人人都只關心自身利益，只關心自身所處的小世界，功利主義自然會深深扎根。從佛家觀點來看，過度偏重鄉土教育的結果，等於加深「我執」與「法執」，更難從狹小的識見中超拔。

蔡源林建議，可以學習歐洲的作法，例如德國與英國，在國小階段，根據學生家庭的信仰，給予符合各自信仰的宗教品格教育，到了高中階段，進一步提供比較宗教的宗教知識教育，這樣學生就可以更理性地選擇自己想要信仰的宗教。

在德國，國小一周有兩小時宗教課程，學生根據其家庭的信仰，分別上課。教材由各宗教團體自訂，師資也由各宗教團體培育。中學以後課程持續，並增廣內容。在英國，教材由各宗教團體與地方教師會共同決定。

蔡源林指出，宗教教育對於真善美的追求，具有關鍵價值。「如果把宗教因素拿掉，歐洲的音樂與藝術只剩下100多年的歷史。」而在真理的追求上，不管是哥白尼還是牛頓，都是在追尋神聖的前提下，在科學發現與發明上，邁出劃時代的一步。

「真理的追求，意味著不會隨便否定未知的事物。」蔡源林說。人的來處與去處，每個人終有一天要面對，這就是終極關懷。

宗教關心的是靈性與心性的關係。政治大學附設實驗小學校長林進山長期提倡宗教教育，他說，儒家的「存心養性」、佛家的「明心見性」，道家的「修心煉性」、基督教的「洗心移性」與回教的「堅心定性」，各教的基本教義皆強調「心性修持」、「勸人為善」與「精進布施」。

價值中立是迷思

然而，台灣教育以「價值中立」為名，對所有宗教採堅壁清野的政策，「宗教不入校園」，導致功利主義盛行，學生失去學習的目標與人生的價值，導致社會上各種敗壞風氣趁隙而入，毒品、黑道橫行，實令人憂心。

教育必須有目標，人生也必須有價值。林進山認為，應該打破價值中立的迷思，認知到學習不單是知識或認知，而更應該是生命力的展現。要展現生命力，需經過轉化與蛻變的生命歷程，這正是宗教教育可以借力的地方。

儘管教育排斥宗教，但宗教在台灣社會早已深入人心，形成台灣社會安定的重要力量。舉例來說，台灣每兩年就有選舉，而由於藍綠意識形態的對立，街頭抗爭或網路霸凌時有所見。但最終很少演變到流血衝突，或其他社會暴力，這要拜台灣人普遍有信仰，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種惡因造惡果」的關係。

又如兩岸對峙60年，但兩岸間商務與觀光往來仍然很頻繁，與同樣軍事對峙的兩韓，形成完全不同的景況。

台灣人的高素質，是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實際展現出來的精神力量，不容忽視。然而，台灣民主近年有民粹化的隱憂，值得深入探討，才能加以改正。

民主之所以變質為民粹，是因為缺乏法治素養。法治與民主密不可分，若只講民主，不注重法治，則只知道民主是「少數服從多數」，卻不知道「多數也要尊重少數」。這兩者間，必須兼得，不可偏執。只有當每個人都能體會大我與小我間互利共生，眾生一體時，才能避免民主變成只看到自己、看不到別人的民粹。

釋迦牟尼佛證道時見證，人人皆有佛性，這是立足點的平等，也證明民主的平等價值，有其堅實的神聖佛性為基石；然而，佛性被遮蔽，據世尊開示，是因為我執與法執，必須修行禪定才能去除。教育如果能夠遵循去除我執與法執的原則，民主的大同世界，甚至地球佛國的天堂世界，自然不遠了。

教育不能沒有根，而只追求功利，這就像假花，沒有生命力。蔡源林指出，台灣教育移植自西方，但卻沒有學到西方教育中的宗教底蘊，同時卻又把中華文化給整個拋掉，最後就剩下實證科技的功利主義，也就不再追求真善美，更缺乏對神聖性的終極關懷。

禪宗修行特重品格提升

中華文化以儒家思想為主流，其中又融合佛法與道教的精神，融儒釋道於一體；我們研究教育，不能把自己的根整個拋掉，而只要去蕪存菁即可。中國傳統五千年來的教育思維，便融合了儒釋道的精神，才有了中華民族優雅而富於忠恕之道的民族性。以佛教而論，例如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非常重視品格教育，並主張要從孩提時期開始培養。

教育應去除我執與法執

悟覺妙天禪師表示，所謂人格，就是做人的標準，這種標準是以人性的光明面來衡量，所以童子軍講求智、仁、勇三達德，「智」是要讓孩子學習知識，增長智慧；「仁」是教孩子懂得關心別人、照顧別人；「勇」是涵養孩子的正氣，走正道，行正義。

禪師開示，什麼是我執？一般人透過感官意識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先保護自己，所以每個人都有很深的「我執」，會有私心，會去謀求私利。若每個人都從這種自私自利的我執觀點出發，人與人之間就會形成對立，甚至還會擴大成族群之間的對立，那社會秩序就亂了。所以禪師弘揚的印心佛法，是一種禪的教育；禪是宇宙森羅萬象的生命力泉源，萬事萬物皆有禪的超生命力，彼此之間非常和諧圓滿，修禪就是一種互動關係，自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