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台北公館商圈後方的寶藏巖，是侯孝賢執導電影《南國再見，南國》的拍攝地；島國特色的油毛氈屋頂，是宮崎駿動畫《神隱少女》的建築特色。這裡雖素有小九份的美名，卻是不折不扣的違章建築；居民與政府抗爭幾番波折後的今日，藝居共生並蒂開花，寶藏巖成為城南歷史脈絡的重要資產。
文／蕭有涵
攝影／顏志倫
寶藏巖，座落在自來水源區後方的社區聚落，面對新店溪，背倚虎空山。從汀洲路3段，經過人潮眾多的公館夜市、水源市場和秀泰電影院，轉進230巷，一鬧一靜之間，與市內的商圈形成強烈對比。
彷彿歷史回溯一般，映入眼簾的，是守護這片土地最早期的建築——寶藏巖觀音亭，這座寺廟建於清乾隆56（西元1791）年，並於道光年間修建。由於當時上岸的福建泉州人信仰觀世音菩薩，於是在此建寺，成為住民的心靈依止與信仰中心。
錯綜複雜的小徑和特殊的建築景觀，讓駐足的旅人彷彿誤闖時空隧道，落入宮崎駿的動畫作品《神隱少女》之中，恣意徜徉在這不可思議的奇幻空間。各家門戶上掛著原住戶的姓氏和家庭背景；在巷弄中，還可見到老長輩穿梭串門，親切之感不禁令人菀爾一笑。
2006年2月，《紐約時報》將寶藏巖與台北101並列為台北最具特色的景點，是旅遊攻略的必玩路線，吸引了大量遊客到此參訪，也讓原本難逃拆遷命運的寶藏巖，轉型為藝術家與居民共生的微型聚落。
從水源地的軍事駐守到違章拆遷
從寶藏巖向外眺望，右前方是面對中永和的新店溪，左前方是蟾蜍山。國民政府遷台以後，蟾蜍山被作為空軍作戰指揮部，目前還有軍事機構、學校和居民，當時隨著駐軍而興建的眷村「煥民新村」，也隨著歷史的遞嬗被保留下來；但相較於同一時期人口快速膨脹，隔空遙望的寶藏巖就顯得命運多舛，拆遷一案，住民與政府的抗爭新聞，喧騰一時蔚為話題。
日據時代，被劃分成萬華、中正和大安的舊古亭區，因緊鄰水資源，設置自來水處理廠，供應大台北地區的民生用水，又因其為水陸運輸要道，被日本軍方劃歸為管制區。二戰告終，國民政府接手前的空窗期，寶藏巖一帶有6戶人家落戶，3戶透過廟方介紹，居住於寶藏巖觀音亭周邊；另外3戶則在新店溪旁，靠採砂石維生。
國民政府來台後，此處的軍事用地持續保留，政府授予這6戶人家特別通行證，可進出軍事管制區。1970年代，軍方撤離，居民大量湧入，許多人從中南部北上落腳於此，還有台灣大學、台灣師範大學分校和台灣科技大學的學生租借房屋；一夕間，寶藏巖住民暴增到200多戶，成為名符其實的違章建築。
穿梭在巷弄中，還可見到過去遺留下來的防空洞和支槍堡等建物、因拆除而成為開放區的爐灶、路上斑剝的磚瓦和保留下來的房舍；在社區生活的長輩和居民，讓整個聚落活脫變成一本歷史書，也更能體會大時代變遷下群聚空間的整體氛圍。
隨著台灣民主運動興起，1980年代的寶藏巖，以居住安全和美化市容為由，規劃為公園預定地。據當地陳情人描述，農曆2月19日是觀世音菩薩的佛誕日，許多民眾聚集到寶藏巖燒香拜佛，看到門上貼著工務局的公告，指出寶藏巖位於中正297號公園工程用地範圍內，所有靈骨塔內的骨罐和骨罈，最遲須在8月底全數遷移，才開始造成當地居民的恐慌，拆遷議題就此如火如荼地展開。
民眾、社運人士、城鄉所學生及藝術家們奔相走告，與市府展開激烈對話，最終留下25戶，並轉型成「藝居共生」；直至今（2020）年，人口凋零老化，僅剩18戶留存。政府依循國宅法，讓早期寶藏巖的住戶暫且定居下來，但12年到期後，也就是明年11月，他們的去留又會成為問題。
未來，寶藏巖國際藝術村將比照微型聚落的租借辦法，向選擇留下來的居民收取租金，其餘皆須遷離，另覓新處。幸運的是，寶藏巖居民的第二代子孫都有穩定工作和其他合法住所，長輩遷離不成問題；唯有無妻兒的老長輩，政府才會通融以免租金的方式，繼續在此安生。
舊時隔間的老房舍，如今搖身一變，成為藝術工作室和活動展演廳。
微型群聚計畫 藝術與人文共生
近年來，無論以營造社區或產業轉型為出發點，各地皆出現藝術家駐村計畫，吸引大批國外藝術家進駐。但除了關注社區營造，「與居民互動」才是寶藏巖最具特色的地方，旅客可以看到90多歲的老伯與鄰居坐在巷口下象棋，或是走進展演廳觀看藝術活動。「藝居共生」的轉型，除了陪伴長輩生活，也讓這些猶如活教課書的居民，豐富了當代藝術。
在這裡，每個巷弄都可看到不同的藝術工作室，他們可以申請短期或長期居住，在此創作、展演或開放參觀。除了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交流之外，與居民的互動也是不可少的。
走進微型聚落的工作室，可以見到製作金品工藝、創作動畫、蒐集老攝影機，或網羅世界各地設計作品的工作室進駐；而每個入駐計劃的提出，都須圍繞在環境與人身上，才能創生出寶藏巖獨特的故事。
如果一般民眾想體驗藝術家的共居生活，也可以入住寶藏巖設置的青年會所，這是一間非營利機構所經營的住宿空間，眺望出去是一覽無遺的新店溪和綠地，一樓設有文創品牌和書籍，再往下走，則是不開放的住宿區和交誼廳。
雖然寶藏巖青年會所的住房室內空間不大，但房間舒適整齊。青年會所的目的是讓更多人走入聚落，與藝術家、居民和環境相互交流，共同體驗在寶藏巖「藝居共生」的白天與夜晚。
寶藏巖國際藝術村營運組經理蔡易衛表示，寶藏巖國際藝術村去（2019）年請來5位藝術家在此爬梳史籍資料，響應北市府推動的「台北5大城市人文生活場域」主題，共同打造「城南台大」無圍牆博物館概念；同時還力邀新生代演員、電視劇《一把青》女主角連俞涵入住，進行「藝術房間計畫」，受到各方媒體相繼報導，更推廣了寶藏巖的微型聚落計畫。
神秘文藝小徑 人文休憩場所
盤根錯節的巷弄小徑，自有其獨樹一格的特殊樣貌——「寶藏巖、聚落與山壁渾然天成」，傳統防水工法的「油毛氈」屋頂，讓人不禁聯想起陰雨綿綿的九份、金瓜石一帶；因此，寶藏巖又有「小九份」的美名。
漫步在古亭河濱公園的步道上，是觀看虎空山寶藏巖絕佳的地理位置。在步道旁，有一小部分的空間規劃成花圃和小菜園，另外還留有大面積的綠地供遊客休憩娛樂，有時也可見到父母帶孩子來此野餐、騎腳踏車；提升了綠地空間的使用度。
這裡曾是許多著名電影和導演的啟蒙地；1996年，導演侯孝賢的《南國再見，南國》、導演張作驥的《醉•生夢死》，還有敘述國共內戰老兵故事的《麵引子》，以及當紅歌手9m88的音樂MV《最高品質靜悄悄》，皆在此取景拍攝。寶藏巖曾經歷無數次的起承變革，擁有獨特的歷史滄桑氣質，特別能夠翻攪戲劇餘韻，至今仍是電影界愛用的活攝影棚。
有鑑於此，2016年9月，台北市文化基金會特別在寶藏巖成立一所「台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結合當地自然環境景觀和進駐藝術所形成的文化資源，讓國中以上、想追求影視音志向的年輕人，有機會踏上尋夢的道路。
寶藏巖微型群聚計畫中，台灣駐村藝術家的工作室一隅。
台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的課程，沒有任何與升學相關的制式化課程，讓學生提出自主學習計畫，設定未來職場目標，並找到人生方向。而寶藏巖的每一處空間，都是學生的教室，每一段歷史都是他們靈感的泉源。
蔡易衛表示，寶藏巖國際藝術村會不定期舉辦藝術展演活動，分為固定展期和非固定展期。非固定展期的活動會不定時在各展廳呈現；而固定展期如每年度的「寶藏巖光節」，今年即將在5月盛大開幕。
自2010年10月起，為慶祝修建歷時4年的寶藏巖開村，台北市文化局以藝術踩街的方式，號召民眾到寶藏巖「尋寶」，並邀請時任市長郝龍斌共同參與開村；活動從下午2點延續到晚上，村內不只有音樂會、烤肉活動及藝術市集，還配合北市府舉辦元宵燈節活動。
另外，現任的台北市立美術館策展人蕭淑文，在2012年曾對寶藏巖的特殊環境抱有許多不一樣的策展想法，她依照寶藏巖的3個主體區塊（低處的新店溪、山坡上的建築體和後方的林木）產生的視覺延伸，進行多項符合當地民情的活動策畫，讓具有特殊風格的寶藏巖光節延續至今。
每年光節，寶藏巖都會舉辦大型的藝術創作，駐村藝術家也會用多元創意的方式與民眾互動，遊客可以從早上11點漫遊至晚上10點；早上可以進行村落巡禮，在聚落內部參觀展覽、體驗藝術手作；下午可來一杯下午茶，觀賞藝術表演；晚上則盡情享受燈光視覺的精采饗宴。在寶藏巖光節當天，充分享受當地的藝文特色，與藝術家、居民和環境產生多元互動。
對許多想在假日出外旅遊，卻苦無去處的人而言，寶藏巖不僅是踏青的好去處，更是人文藝術的知識庫。不妨尋個週末假日，和三五朋友一起遠離擁擠的都會塵囂，走進寶藏巖一睹城南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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