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眼光足夠精準，保值性高的不動產，一直是大多數人推崇的置產方式，即使在新冠疫情期間、經濟產業蕭條的情況下，今（2020）年的房市銷售仍不減反增，讓市場信心滿滿。不過，身處後疫情時代，想買房的民眾最好睜大眼睛，以免砸下大筆金錢，卻買到危險的病態建築。
文／蕭有涵
攝影／簡侑俊
庚子年末，各國仍殷殷期盼新冠肺炎疫苗的問世，全球依然壟「罩」在疫情之下。長達將近1年的戒備狀態，人們已然養成一套防疫SOP：「回家勤洗手、出門戴口罩」，成為後疫情時代全民共識的抗疫法則。
然而，台灣在全球的防疫成績有目共睹，不須強制採取封城、隔離等手段防範群聚感染，只要不出入境他國，依然能夠自由進出公共場所，正常上下班。但這種「佛系」的防疫方式，仍然導致許多餐飲、旅遊、服務業者不敵經濟衝擊，大喊吃不消，在上半年紛紛關門歇業，難逃病毒魔掌。
高密度的人口聚集，和空氣不流通的密閉式空間，讓整個公共場所成為巨大的疾病溫床，是人們拒絕上街消費的主要原因。2003年SARS（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爆發後，建築規劃的公共衛生缺漏才逐漸受到重視；在追求高經濟效益的商業體制下，建築業者對於社會責任又扮演何種角色？
危機四伏的公衛問題
全球的電影院在今（2020）年面臨票房寒冬，不斷緊縮娛樂活動，導致電影院業界亮起緊急紅燈；10月初，國際知名導演詹姆斯卡麥隆、李安、溫子仁等人，會同美國導演工會、美國電影院業主協會及美國電影協會，向美國國會連署陳情，希望能對電影業進行紓困；對於疫情態勢仍然嚴峻的美國，年底恐將面臨7成電影院倒閉的危機。
另外，今年5月底前，中國1萬3000多家電影院中，光是北京，就有4500家關門大吉，占全國總數1/3；連防疫有佳的台灣也不例外，座落於西門町黃金地段的台北日新威秀影城也難逃魚池之殃，於9月劃下句點，甚至有10多家電影院等不到重新開業的那天，紛紛吹起熄燈號，讓人深感病毒的無比威力。
窒息式節能 迎來電影院之死
為何一場新冠肺炎，會造成大規模的電影院之死？須追溯至病態建築的起始。
1990年8月，伊拉克戰車開進科威特，成立了自由科威特臨時政府，美國前總統布希以護航與阿拉伯的友好關係和考量石油輸出對美國的重要性為名，聯合多國出兵制裁，譴責伊拉克的入侵行為，引發了波斯灣戰爭。
統能國際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魯世平表示，這場石油戰爭，導致全球第3次的能源危機，影響各國經濟體；自此之後，各國開始進行節約政策，台灣也開始推動節能減碳，將公共場所的建築大舉裝潢成密閉式空間，以防空調冷氣外流，造成不必要的浪費；同時也讓人潮群聚在密不透風的環境中。這種窒息式的建築節能設計，不僅緊掐觀影群眾的喉嚨，也讓現今的電影院勒緊腰帶，成為疫情下的一級禁區。
魯世平直言，在台灣，放眼望去的辦公大樓、百貨公司、電影院、大賣場等公共場所，8成以上都是病態建築，「與看不見的病毒作戰，民眾是該感到擔憂。」他說。
過去吸引買家的建築規劃中，氣派的門面大廳、華麗的裝潢及挑高的天花板，是必不可少的基本條件，若能再位於美景地段或緊鄰捷運，房價還能快速翻倍；但在寸土寸金的台灣，追求硬體美觀和銷售面積極大化的結果，卻造成了人潮擁擠、生活品質下降，也導致建商對公共衛生考量極小化的反差現象。
尤其在推行環保的今日，民眾更加愛惜資源，莫不沿襲相同標準來規劃建築空間，但這樣的觀念卻使多數人置身於危險的密閉環境之中。而除了電影院外，辦公大樓也有相同的情況，每天還不到下午，員工早已滿臉通紅，出現二氧化碳中毒的現象；或是換季時節，大批員工時常互相傳染生病，若再遇上秋季流感、新冠病毒等嚴重性傳染疾病，實在難保自己能夠幸運脫身。
魯世平看見了這樣的現象，並與中華民國建築經營協會共同致力改善這種病態建築的問題，他們提出，無論是一般公寓或是高級住宅，在規劃建築設計的同時，都應以健康為前提，「因為呼吸乾淨、安全的新鮮空氣，是人民的基本權益，要讓人人都能生活在安心好宅中。」
集體染疫 竟源於一條管線
2003年4月SARS疫情期間，網路上出爐一份驚人的疫情調查報告，旋即受到各界矚目，令正在防疫的民眾外出也不是，在家也不是，簡直坐立難安──香港衛生署針對九龍觀塘區佐敦谷的住商混和大樓「淘大花園」展開調查，報告指出，爆發社區集體染疫事件中，有321人遭受SARS感染，其中42人死亡，其原因竟出在大樓的存水彎。
存水彎是每棟建築的基本排水系統，以衛浴廁所為例，通常設置在馬桶、洗手槽、浴缸和地面排水口下方，除了馬桶管線單獨排放到糞渠外，其餘3條排水管線皆會匯集到1條共同管線中，再排出樓層；另外，每條管線都設有一個U型存水彎作為防臭水封，以阻隔昆蟲或異味竄入室內。但淘大花園社區的管線氣密，為何沒發生作用？
一般建築設計都會把廁所的浴缸、洗手槽和地面排水口管線，匯集到大樓的共通排水管道中，並以U型存水彎作為氣密，以阻絕異味、昆蟲及病媒入室。
經調查發現，過去淘大花園的居民對廁所的異味投訴十分普遍，這些異味竟是從地面排水口傳出；原來，大樓住戶習慣用拖把將地板擦乾，而非直接以水清洗地面，導致防臭水封長期沒有進水，以致乾涸而無法發揮正常的阻絕功效，讓氣味竄進室內，同時SARS病毒也藉由空氣傳導，找到縫隙趁虛而入，引發人體呼吸道感染。誰都沒有想到，一條未能產生作用的存水彎，不僅帶來異味，還引發更嚴重的集體染疫問題。
魯世平表示，不只共通管道的「排水」系統有問題，「排氣」系統也有相同弊端，但只要每戶家庭的衛浴排氣都導入大樓的同一條管線中，便可一次解決所有排氣問題；因此對建商或買家而言，無論是技術或成本，使用共同管道都是最方便和省錢的方法。
住戶經常會遇到一個問題，就是上下樓層若有人抽煙，煙味竟會從廁所排風扇飄進家中；或是浴室（廁所）的溼氣始終無法排出，不斷累積在室內，造成磁磚發霉，這都是共同管線無法有效排風所致。
魯世平表示，台灣大樓有95％以上的抽風機無法生效，更嚴重的是，排風系統不像排水系統有防臭水封，因此暢行無阻的共通排氣管線，等於是為病毒開出一條康莊大道，直接上演社區大樓的木馬屠城記。
然而，在過度追求商業利益的情況下，想改變現今的病態建築，談何容易？當建築業者或民眾都缺乏對建築公衛的考量，改變自然不會發生；但反觀醫學發達的今日，新冠病毒尚能奪取全球100多萬人的生命，未來這些流行疾病是否將成為常態，無人知曉；唯有徹底改善社會上的病態建築和場所，才能不再讓這些看不見的隱形殺手繼續流竄在生活周遭。
淘汰病態建築 提供微正壓空間
2014年，美國國際WELL建築研究院（IWBI-International WELL Building Institute）發布了一項WELL健康建築標準（WELL Building Standard），為全球健康建築訂定了新準則；後經美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的大力推薦，讓它更廣為人知。
WELL健康建築標準是致力以室內空間設計，提升人體健康與福祉的建築認證標準，其中評估系統有105項指標，又可歸類為空氣、水、營養、光、健身、舒適及精神等7大關鍵元素，這些都是與人體健康最直接相關的居住條件；唯有具足這些元素、確保人體健康的建築物，才能獲頒此證；然而，因審核標準過於嚴格，目前全球僅有114個專案獲得認證，其中亞洲有18個。可見對於「好宅」的推廣，建築業界仍有待加強。
改善「通病」 正負壓力雙管齊下
為避免重演香港淘大花園大樓的慘案，將現今普遍的「降層排水」換成「當層排水」，或許是值得一試的方法。共通管線因與上下樓住戶相互連通，常導致一家漏水、兩家遭殃；往往樓下住戶發現廁所牆壁滲水，追溯源頭才發現是樓上的水管漏水，必須上樓請鄰居協調解決，房屋產權十分不明確；但若換成當層排水，就可以輕鬆在當戶修理，減少不必要的爭端，也避免管線互相流通所造成的防疫缺漏。
不過，魯世平表示，只有新屋可以在動工前，先向建商提出使用當層排水的規劃，否則要在已經成型的房屋進行管線更動，除非社區大樓住戶一同向管委會提出變更案，否則難上加難；但若想改善原本建築體的「通病」，也並非沒有解決辦法，例如可在居家空間釋放一點微正壓。
一般人都知道，負壓是因為空間中的大氣壓力比常壓弱，空氣產生對流所致；如醫院為隔離傳染性疾病，會使用負壓式病房，將帶有病媒的空氣抽出；又比如吸塵器，也是靠負壓空間將紙屑吸入；因此，家中廁所的抽風扇也能使管線形成負壓空間，將廁所異味抽出，再導入外面的新鮮空氣。
然而癥結點在於，廁所管線使用的負壓式抽風，的確是將空氣抽出了，但換氣閥一關閉，補進來的卻是管線中剛被排出的廢氣；如此一來一往，完全無法達到排除異味的效果。
而正壓是相較常壓更大的大氣壓力，當室內空氣壓力較大時，就會往外推送，阻絕外在髒空氣進入室內。所以，可以先透過負壓抽走室內廢氣，再用正壓阻絕外在廢氣進入，如此便能確保室內空氣品質良好。
另外，魯世平表示，台灣空汙問題嚴重，城市中充斥各種汽機車排放的廢氣、工業廢氣、道路施工揚塵等；若以30層樓的建築為例，由於懸浮微粒（PM2.5）顆粒細小，不會受地心引力影響而下降，其濃度最高的區段，幾乎都集中在12～14層樓，因此並非樓層愈高，空氣就愈新鮮；相反地，這種錯誤觀念可能會引來嚴重的呼吸道疾病。
除了利用正、負壓力的淨化設備來輔佐，在辦公室中，也要確保每位員工至少可滿足每分鐘7～8公升的最低吸風量，才能保持頭腦清晰，提升工作效率；否則，慢性缺氧易造成頭昏眼花、記憶力衰退、耳鳴或睡眠品質下降等問題。
濕度也是掌控空氣品質的一大關鍵，濕度太低或太高，都會誘發健康問題。例如，當濕度低時，懸浮微粒飄散得遠而快，擴散的威力自然較強，因此，秋冬季是流感最容易散播的季節。另外，當濕度不足時，灰塵和細菌容易附著在喉嚨等黏膜處，容易引發咳嗽、支氣管炎、哮喘等呼吸道疾病。
相反地，濕度若是太高，則易導致黴菌在室內滋生，藏匿於浴巾、枕頭及衣物上，若吸入太多，便會引發過敏性疾病或風濕性心臟病等。因此，將室內溼度控制在40～60％之間，也是維繫空氣品質很重要的一環。
台灣95％以上的抽風設備未能產生功效，導致病毒、細菌等隱形殺手透過排風系統，流竄於生活周遭，讓人防不勝防。
行為模式改變 買房須注意
根據WELL健康建築標準所訂定的好宅指標，針對新建物和既有建物的室內及外部裝潢，目前可應用在社區、運動場所、公共場所及醫療機構等4大場域。但無論如何，人體健康是建築規劃的唯一準則，一間房屋要維持良好的機能及狀態，年限約莫50年，人們要在這樣的環境中居住大半輩子，健康和安全量當然不可少。
魯世平表示，經過此次新冠病毒的大力摧殘，人們未來的行為模式將會產生極大變化，譬如許多學校因疫情因素，改用遠距離教學來避免實際互動；公司行號也改以在家辦公、線上會議，防止室內群聚的可能性；這些改變都讓網路市場大肆崛起。另外，不僅疫情因素，5G網路的興起也成為變革的一大重點，快速、穩定、大規模的網路整合，讓未來零接觸的防疫生活模式成為可能。
然而，建商和住戶不應以成本作為唯一考量，來決定家中的裝潢設計。過去不曾料想病毒傳播與建築的關聯性，能省則省的規劃觀念，讓共同管線成為SARS和新冠疫情的奪命通風系統。因此建築業者痛定思痛，決心針對傳統建築的各種缺漏及弊端，一一進行改善，成為流行疾病的防疫擔當。
所以，千萬不要為了省荷包，而讓生活危機四伏，應該要思考的是，如何讓「豪宅」成為「好宅」，同時讓好宅成為社會常態，讓人人都住得起符合基本安全及健康權益的居住環境。這種「以人為本」的建築設計，值得業者再深入構思。
對於預埋管線的規劃，魯世平也建議買房民眾須注意國家未來的法規和發展趨勢，例如台灣5G網路蓄勢待發，以及2045年全面禁售燃油汽機車等，在購屋時，應確認住屋停車場是否已事先規劃充電管線配置，或住家空間是否預埋網路線路，以避免現在支出了大筆買房費，未來還須再付一筆建物改裝費用，實在得不償失。
過去病毒的肆虐，是源於人們對疾病傳播方式和防疫觀念的匱乏，但如今，即使科技、醫療水平已大幅進步，人們依然對一波波襲來的病毒感到未知和茫然；公共衛生的提倡雖是老生常談，卻往往受制於成本利益考量而被忽略。對身處後疫情時代的我們而言，公衛的改善已是當務之急，否則，藐視自然威力的結果，恐讓人類無法承受更多天然災害的反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