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檗希運禪師為唐時高僧,佛祖禪宗第三十七代祖師,幼年即出家,後受法於百丈懷海禪師,亦得南泉普願禪師印證。禪師繼承馬祖道一禪師「即心即佛」的思想,力倡「心即是佛」法說,不僅發揚光大洪州宗,其弟子臨濟義玄禪師更是中國禪宗史上影響深遠的一代宗師。
文/陳羿緻
黃檗希運禪師為唐代高僧,師承百丈懷海禪師,其弟子義玄禪師更創建了大張天下的臨濟宗法脈系流。當今世人或許對黃檗希運禪師並不熟悉,但我們常聽說的「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正是出自禪師的《上堂開示頌》,至今仍被世人傳頌引用。這首詩偈的全文是「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記錄了禪師對當時修行人的殷殷勸誡。
禪師以此偈勉勵世人應趕緊精進修行,他深知一般世俗凡人若欲從塵世辛勞、生死輪迴中超脫,其實並不容易;因此提醒世人時時緊守心念、不畏艱難,猶如梅花須經歷嚴寒風雨的考驗,始能綻放撲鼻芳香一般。禪師以此激勵禪行者,即便面對逆境挫折,更要堅定修行的心志,才有機會悟道解脫。
據許多關於黃檗禪師的公案記載,可知禪師的個性鮮明強烈,也顯示禪師很早就懷抱廣弘大乘佛法的志願。有一回,禪師四處雲遊,途中經過天台山附近,遇到一位雙目炯炯有神的僧人,兩人一見如故,遂說好一路結伴同行。這天剛好走到一條大河邊,眼前河水暴漲,水流湍急,僧人說:「我們渡河吧!」黃檗禪師回答:「兄要渡河,請自渡吧!」僧人隨即如履平地一般走在河面上,轉眼就到了對岸,他回頭向黃檗禪師招手喊道:「你也趕快渡河吧!」黃檗禪師卻痛斥他說:「你這個自了漢,早知如此,我應該先砍了你的腳筋。」僧人聽了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讚歎說:「你真是個大乘法器,我實在比不上你。」話音剛落,立刻消失,不見蹤影。從這則公案可以得見,黃檗禪師追尋的是能夠自度度人的大乘佛行。
修行以離相為宗
黃檗希運禪師為南宗六祖慧能大師嫡傳法脈,繼承了師祖馬祖道一禪師「即心即佛」的思想,力倡「心即是佛」。當時河東節度使裴休也是禪師的眾多弟子之一,他記錄了禪師開示並彙輯成《傳心法要》,卷首即明言:「諸佛與一切眾生唯是一心,更無別法。此心無始以來,不曾生、不曾滅,不青不黃、無形無相,不屬有無、不計新舊、非長非短、非大非小,超過一切限量名言、蹤跡對待,當體便是,動念即乖,猶如虛空,無有邊際,不可測度。唯此一心即是佛,佛與眾生更無別異。」
偈中所言「唯此一心即是佛,佛與眾生更無別異」是為何?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居士表示,黃檗希運禪師所強調的,是指眾生的本體與佛的本體沒有兩樣,都源自於宇宙空相本體,差別只在眾生若能證悟清淨本心,就能直入佛的實相境界;但若執迷於現象界顯現的一切諸相,則仍是眾生。
《金剛經》第十四品〈離相寂滅〉經文闡述:「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對此,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曾經開示,整部《金剛經》最重要的,就是強調修行一定要離相,如果能做到離相,沒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就是放下,就是解脫,就是涅槃。
但是一般人大多執著於眼睛看得見的、耳朵聽得到的五官感受,這些現象界的眼耳鼻舌身意、色受想行識,又因為著了這些相,而讓心有所貪求;有了貪求就會產生爭奪,容易起瞋心;瞋心一起,煩惱即至,就會生出無明心…,因此悟覺妙天禪師開示,修行不要讓心著相,著相就受汙染,要保持內心本有的清淨,才能直了成佛。
這也是黃檗希運禪師所宣揚的「心即是佛」,他認為,無論是文殊菩薩深諳的佛理、普賢菩薩的禪行、觀世音菩薩的慈悲、大勢至菩薩的智慧,還是維摩詰居士的清淨,眾生也都具足;如果能夠不離一心,悟之即是。可惜現代修行人多不知向自心尋求開悟,只在心外著相取境,可說是與實相真理背道而馳。
不以見聞覺知為本心
黃檗希運禪師除了力倡「心即是佛」,強調離相修行的重要之外,更提醒修行人勿以「見聞覺知(魄)」為心(自性),同時也提出「無心」之說。所謂見聞覺知,就是意識心;無心就要去除這個意識心。
黃檗禪師曾說:「供養十方諸佛,不如供養一箇無心道人。何故?無心者,無一切心也。如如之體,內如木石,不動不搖;外如虛空,不塞不礙。無方所,無相貌,無得失。」又說:「但能無心,便是究竟」。
覺妙宗明居士表示,這是禪師勉勵修行人應該學習做個無心道人,不以意識心作用,全憑自性做主,如果能做到「宇宙虛空就是我,我就是宇宙虛空」,就能進入佛的境界。
然而,世人習慣安住於現象界的一切,對於進入空相本體多所憂懼;殊不知,如如宇宙本體雖然沒有形象,但充滿超能力的光,有生命、有智慧,實為妙無,其絕妙殊勝,不是一般凡人識心所能想像。
黃檗禪師也曾舉恆河沙為例,由於沙子沒有意識分別心,就算諸佛菩薩從上面踏行而過,它們也不會覺得特別歡喜;牛羊蟲蟻從上面踐踏穿行,它們也不會覺得生氣;面對珍寶馨香,沙子不起貪念;面對糞尿臭穢,沙子也不生厭惡心。禪師以此闡釋,只要能離一切相,不生意識心,眾生就與諸佛沒有差別。
另外,黃檗希運禪師還提醒世人,修行重在契悟本心:「學道人多於教法上悟,不於心法上悟,雖歷劫修行,終不是本佛。若不於心悟,乃至於教法上悟,即輕心重教,遂成逐塊,忘於本心。故但契本心,不用求法,心即法也。」
所有的教法都只在解決問題,就像生病看醫生,醫生給藥一樣;但更好的方法應該是研究如何讓自己不生病,而不是研究生病後該吃哪些藥。同理,佛教之所以有戒定慧(教法),是為了治人們的貪瞋癡(病症);與其研究教法,不如當下無心,就像《六祖壇經》所說:「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悟覺妙天禪師也曾經開示:「聖者智用,凡夫識用」,智者遇到事情會懂得放下,不會困在同一事境上打轉,讓自己徒增煩惱。世間一切事物都不應該貪著,即使行善樂施,也不計較能帶來多少福德,但分內該有的福德,絕不會因而稍減一二。

黃檗希運禪師力倡「心即是佛」,強調離相修行的重要,更提醒修行者勿以見聞覺知(意識、魄)為本心。
黃檗禪師大孝度母
黃檗禪師還有一個著名的公案,與他的母親有關。禪師出家後,心中雖然記掛母親,但為了修行證道,他離家30年都不曾再踏入家門。等到禪師50歲時,在一次行腳參訪途中,返鄉探望母親,當時他的母親由於經年哀傷哭泣,雙眼已經失明。
這些年來,母親因為思念兒子,便在路旁設立茶亭,招待過往的雲遊僧人,同時為他們清洗雙足,以示禮敬;母親此舉是有用意的,因為黃檗禪師的左腳有顆大痣,她抱持萬分之一的期待,希望有一天能認出兒子。
黃檗禪師一邊讓母親為他洗腳,一邊向母親訴說佛陀出家的故事;但禪師只讓母親清洗右腳,洗完後,他雖然心感不捨,但還是啟程繼續雲遊行腳。
鄰居告訴母親:「方才那位對你說佛陀故事的人,就是你朝夕盼望見到的兒子。」母親聽了,一路追到河邊,但此時禪師所搭乘的船已經開走了,情急之下,母親跳進河裡,企圖追上船去,結果不幸溺水身亡。
黃檗禪師眼見母親落水溺亡,不禁慟哭,說道:「一子出家,九族升天;若不升天,諸佛妄言。」隨後,禪師乘船返回,火葬了母親,並説一偈:「我母多年迷自心,如今華開菩提林;當來三會若相值,歸命大悲觀世音。」此時鄉民有人看見他的母親在火焰中升空而去。
黃檗禪師不是一個不孝順的人,而是因為在母親身邊奉養,只是小孝,他希望能藉由精進修行,一世證道,就可以有能力度化九族;因此他不是不孝順,而是希望能對母親盡奉大孝,讓母親的靈性能超升到天界以上,享天宮福報。
禪師一生的言行功德,有許多特立獨行的地方,有些饒富深意,只能意會,難以言傳,譬如有一次,禪師在大殿禮佛,當時唐宣宗尚未即帝位,正於寺內短期出家,宣宗見禪師正在禮佛,便質問他:「修行人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禪師禮佛,為求什麼?」禪師回答:「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我只是禮佛而已!」宣宗聽了,繼續追問:「禮佛為了求什麼?」禪師不回答,舉手便打了宣宗一記耳光,宣宗責怪禪師太粗魯,禪師便說:「這裡是什麼地方,容你在此說粗道細!」說完,舉手又打了宣宗一記。
禪師禮佛,只是以心佛禮佛,更無所求;可惜當時宣宗並不能契悟禪師的用意,禪師對宣宗棒喝,是希望他能當下放下意識心,點醒他要有向本心參悟的覺知。
這則公案透出一個修行的重要觀念,世尊告訴世人,眾生皆有佛性,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尊尊貴的佛性,佛性無所求,因為「本自具足,能生萬法」,有所求的是眾生的意識心,修行人應該斷滅俗念,讓自心清淨,契入本心佛性,才是正法修行。
當時黃檗禪師為宣揚「心(本心)佛一如」的思想,打破眾生「以見聞覺知(意識)為心」的通病,時而會經由打、棒、喝的方式,藉機施教;臨濟宗獨樹一幟的棒喝宗風,即淵源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