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巖曇晟禪師開示，在經書上讀到或從他處聽聞的佛法，就算講述得再精彩，甚至能讓頑石點頭，但不是自己親身證悟的心得，對自我的修行成就毫無助益。
文／陳羿緻
雲巖曇晟禪師（782～841年）俗姓王，洪州建昌（今江西永修）人，唐代禪宗大師。曇晟禪師年少出家，初參百丈懷海禪師，追隨修行20年，但始終因緣不足，未能契悟玄旨。爾後又依止藥山惟儼禪師，於藥山禪師言下契會，終得其心傳，嗣其法。
曇晟禪師得道後，住於潭州攸縣雲巖山（今湖南醴陵），大舉弘揚禪法，世稱雲巖曇晟禪師。其後繼弟子當中，以洞山良价禪師最為知名，洞山良价及其門下弟子曹山本寂禪師，開創了禪宗五家七宗中知名的「曹洞宗」一脈。
入佛之門在於心悟
雲巖禪師到湖南參禮藥山禪師時，藥山禪師問他：「你從什麼地方來？」
雲巖禪師回答：「從百丈山懷海禪師處來。」藥山禪師又問：「百丈禪師對弟子有何開示嗎？」雲巖禪師說：「他經常說：『我有一句話，百味具足』。」藥山禪師聽了，就笑笑說：「若是鹹的，就是鹹味；若是淡的，就是淡味；不鹹也不淡的，就是尋常味。是哪一句話能夠百味具足呢？」雲巖禪師被問住了，完全答不上來。
藥山禪師接著又問：「那你是怎麼看待生死問題的呢？」雲巖禪師說：「眼前沒有生死的問題啊。」藥山禪師再問：「你在百丈禪師那裡多久了？」雲巖禪師回答：「20年。」藥山禪師搖了搖頭，說：「沒想到你在百丈禪師身邊待了20年，還不能擺脫世俗之氣。」意指雲巖禪師當時尚未開悟。
真正的佛法不在語言文字，修行要放下意識，才能進入實相的圓滿光明世界。
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說，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開示：「入佛之門在於心悟；成佛之道在於解脫。」也就是說，修行是為了出離六道輪迴，了脫生死。雲巖禪師回答「目前無生死」，表示他尚未體認到人生的空苦無常，也還沒有開悟修行是為了究竟解脫生死輪迴。
又有一天，雲巖禪師隨侍在藥山禪師身邊，藥山禪師再問他：「百丈禪師還對你們開示了什麼法要呢？」雲巖禪師想了想，說：「有時大家都聚集在禪堂，靜靜等候百丈禪師上台開示，沒想到他一來，竟用拄杖將大家驅散了；又突然出聲召喚大家，等眾人一回頭，百丈禪師便喝問：『這樣有什麼開悟嗎？』」藥山禪師聽了這段轉述，呵呵大笑說：「你為何不早點說呢？現在我才算真正認得百丈禪師！」雲巖禪師一聽，當下豁然大悟，立刻向藥山禪師合十禮拜。
上述藥山禪師和雲巖禪師的對答，再一次強調禪宗傳法的關鍵，不在於透過語言文字的傳授，而是師徒之間獨特的「以心傳心，心心相印」。無論百丈禪師說出多麼厲害，像「百味具足」這樣的話，都不是弟子自己的體悟。禪宗修行，必須先開悟修行成就是人生一大事，在得遇證道明師的前提下，精進禪行、真修實證、圓滿功德後，一旦因緣具足，就有機會經由上師以「佛心傳心，佛心印心」的方式，幫助弟子「明心見性、見佛成佛」。
身心一如 通身是手眼
雲巖禪師在藥山禪師座下修行時，經常與同修互相砥礪切磋，留下許多機鋒論述，在《五燈會元》有如下記載：
道吾問：「大悲千手眼，那箇是正眼？」師曰：「如人夜間背手摸枕子。」吾曰：「我會也。」師曰：「作麼生會？」吾曰：「遍身是手眼。」師曰：「道也太煞道，祇道得八成。」吾曰：「師兄作麼生？」師曰：「通身是手眼。」
上文述及，道吾圓智禪師問雲巖禪師：「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有千手千眼，到底哪一個眼睛才是正眼呢？」雲巖禪師說：「就像一個人晚上睡覺，如果枕頭跑掉了，自然會伸手去摸枕頭，將它拉回來一樣。」道吾禪師說：「我懂你的意思了。」雲巖禪師問：「你是如何理解的？」道吾禪師答說：「意思是說，身上遍布著手眼。」雲巖禪師說：「你說得很接近了，卻只說對了八成。」道吾禪師又問：「師兄，你的見解呢？」雲巖禪師說：「我認為整個身體就是手眼。」
道吾禪師說身上遍布著手眼，表示他意識上還有「身」和「手眼」的分別，而雲巖禪師說整個身體就是手眼，表示他已經身心一如，以自性作主，看待萬事萬物都不存有分別心。
六根通用 得聞無情說法
洞山良价禪師是雲巖禪師座下最知名的弟子，卻是經由溈山靈祐禪師的指點，才前往參謁雲巖禪師，可見師徒之間是講求緣分的。
當時溈山禪師法名鼎盛，追隨其修行的徒眾超過千人，洞山禪師曾趁著溈山禪師在林間散步時快步追上，請教關於南陽慧忠禪師所提的「無情說法」公案。
溈山禪師問他：「你是在哪裡聽說的？」洞山禪師就敘述了始末，溈山禪師說：「我這裡也略有領會，但極少遇到能夠了解的人，所以很少和人分享。」洞山禪師便說：「請您告訴我。」溈山禪師回答：「父母生給我的口舌，不敢隨便開口對人說。」溈山禪師不為洞山禪師說破，洞山禪師不死心，就問：「還有和您一樣，已證悟究竟佛法的大師嗎？」溈山禪師就指點他前往湖南拜見雲巖禪師。
見到雲巖禪師，洞山禪師開口便問：「無情說法，什麼人得聞？」雲巖禪師答：「無情得聞。」洞山禪師進一步追問：「您能聽聞無情說法嗎？」雲巖禪師回答：「如果我能聽聞，你就見不到我了。」洞山禪師再問：「我無緣聽到無情說法了嗎？」雲巖禪師便笑著說：「我現在對你說的法，你都聽不見了，更何況是『無情說法』呢？」
聽了雲巖禪師一席話，洞山禪師才幡然醒悟，不再執著於意識上的追求，當下作了一首偈語：「可笑奇，可笑奇，無情解說不思議！若將耳聽聲不現，眼處聞聲方得知。」
覺妙宗明表示，一般所說的「無情」，指的是山川草木之類，洞山禪師在雲巖禪師處領悟，必須修到六根清淨、六根通達，不只可以用耳朵聽，用眼睛也一樣能夠聆聽，那時就能聽懂無情說法了。類似於，當我們看到眼前盛開的花朵，雖然花朵不會說話，但從它們綻放的美麗樣貌，可以感受到花朵不斷傳達出的生命力。
當修行超越了物質世界，證到法身境界，才能不受現象界生生滅滅的束縛，達到永恆不滅。
珍惜色身 在世證入聖位
雲巖禪師還有一段知名的故事流傳：有一次，山下有信眾邀請他和道吾圓智禪師、船子德誠禪師3人一起下山用齋飯，其中一人說：「等我們到了那裡，時間已經太晚了。」另一人說：「不會啊，很近，走幾步就到了。」這時雲巖禪師便說：「還有一個人，不必走路就到了，你們認為呢？」
後來洞山禪師聽說了這段公案，就說：「此語最著力，如人入鑊湯爐炭，不被燒煮始得。這裡得永劫不失，餘處得暫時間。」洞山禪師認為雲巖禪師說得最透徹，他用「一個人跳進湯鍋和爐炭裡，卻有能力不被燒煮」來形容，表示雲巖禪師當時已經超越肉身的物質世界，證入法身的境界，才能不受現象界物質生生滅滅的束縛，達到永恆不滅。
他又說，修行不能只靠嘴上功夫，聽再多別人的開悟心得，也沒有太大幫助，真正的佛法無法透過背誦或抄寫得到，所以他提醒大家不要錯用功夫，必須往內自悟自證。他又舉出雲巖禪師開示的「失卻人身最苦，無苦於此苦」，強調趕緊加速修行最重要。
《祖堂集》記載，雲巖禪師曾經問眾人：「世間什麼物最苦？」云：「地獄是最苦。」師云：「地獄未是苦，今時作這個相貌中，失卻人身最苦，無苦過於此苦。」
為什麼雲巖禪師說「失去人身」最苦呢？因為生命是短暫的，唯有趁色身還健在時精進修行，才有機會修行成就。若未修證到解脫生死的境界，色身就滅度了，就必須再受輪迴之苦，無法預知將往生哪一個法界，也不知要歷經多少年，才有機會再得人身而修行，證入常寂光淨土。所以雲巖禪師認為，沒有比「未證入聖位、色身就先滅度」更令人感到痛苦了。
有一次，雲巖禪師對眾人開示：「從門入者非寶，直饒說得石點頭，亦不干自己事。」這是祂苦口婆心、勉勵眾人要趕緊向內修證，早日明心見性，見佛成佛。祂表示，從經書上讀到或從他處聽來的佛法，就算講述得再精彩，甚至能讓頑石點頭，都不是自己的證悟，對自我的成就毫無幫助。
祂再進一步說：「擬心則差，況乃有言，恐有所示轉遠。」意思是說，修行如果還用意識，就無法領悟佛法真義，更何況是想用言語文字來說明佛法，那就是有相法，離佛菩薩的實相光明世界更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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