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我國人口結構進入轉折的一年，此後，人口負成長時代來臨。未來50年，台灣將面對高速人口結構變化，老年人口快速增加；如果少子化問題未獲紓解，將來青壯人口勢必要承擔比現在沉重數倍的壓力，人口危機就在眼前！
文／張正昀
今（2020）年7月，有媒體報導，因受少子化影響，雲林、嘉義與台南等縣市109學年度國小新生入學有3所學校掛零，5所只有1名新生；如果繼續缺少新生，未來將會出現廢校困境。
除了少子化，我國同時也面臨人口老化危機，1993年老年人口（65歲以上）占全國人口7.1％，開始「高齡化社會」；2018年達14.6％，正式進入「高齡社會」。根據國家發展委員會（國發會）推估，我國老年人口將在2025年突破20％占比，到達「超高齡社會」（註）。
（註）依世界衛生組織（WHO）定義，若65歲以上老年人口占7％以上，即進入高齡化社會；14％以上為高齡社會；20％以上則是超高齡社會。
在少子化與高齡化作用下，我國人口正遭遇結構性變化，國發會預估，今年會提前進入粗死亡率高於粗出生率的人口「負」成長階段；如果趨勢不變，我國在2070年將僅剩1500萬人左右；換言之，未來50年，相當於有3座台北市人口的數量消失。
人口是一個國家的根本，也是構成基礎，今年出現的人口負成長是非常明顯的警訊，昭示我國人口結構將進入劇烈變化，不僅攸關競爭力與經濟發展，甚至影響國家生存與安全基礎，不容各界小覷。
3個不尋常 少子化啟動負成長時代
自從2010年，時任總統馬英九正式提出「少子化是國安問題」以來，加上各級學校新生銳減、年金改革等問題一一浮現，人口問題逐漸成為民眾關注的焦點。2020總統大選期間，少子化與高齡化更一度成為選舉熱門話題。今年4月，蔡英文總統造訪桃園市幼兒園時，也公開喊出「少子化是國安問題」，未來將提出全面政策規畫，減輕父母生兒育女的負擔。
無論是民間討論或政府呼籲，少子化與高齡化已經成為全民共識，然而這並未顯著促進人口問題的改善。國發會在今年8月公布最新的中華民國人口推估（2020至2070年）報告中指出，原本預計2年後才會出現的人口負成長，可能提前在今年到來。
台灣大學社會系教授薛承泰指出，今年上半年台灣人口呈現3個不尋常現象，第一是前6個月生育總量僅為7萬9760人，不但破了2010年同時期8萬2712人的紀錄，也創下1950年以來歷史新低。第二是上半年人口負成長將近2萬人，其中8795人是因為死亡多於出生。第三是遷出多於遷入的人口赤字達1萬503人，是2004年以來首次出現淨遷出，同時也是1996年飛彈危機以來，少數大幅遷徙負成長的狀況。
因此，從數量差距來看，今年要補足人口赤字造成的缺口應該有困難，幾乎可以確定今年將是人口負成長的一年。
根據這3個不尋常可以發現，新生兒銳減是我國人口負成長的關鍵因素。依據國際定義，如果要保持人口數量穩定，總生育率至少須維持在2.1人（育齡婦女一生所生子女數量）的「人口替代水準」以上。
我國自1984年開始低於人口替代水準後，生育率一路遞減，2003年更跌破1.3人，進入超低生育國家；近5年低迷到只在1.1人上下浮動，新生兒數量節節下滑，2019年僅達17.7萬餘新生兒。「今年是17萬的保衛戰」，薛承泰如此說道。
根據國發會最新的中華民國人口推估（2020至2070年）報告預估，我國於2020年進入人口負成長，未來50年，老年人口將大幅增長。
觀念改變 經濟壓力 造就超低生育率
2018年，日本大正大學客座教授河合雅司訪台，曾與薛承泰進行對話。河合雅司在其著作《未來年表》曾提出「日本人口將剩下2000人」的警語，根據他的計算，若日本未來生育率每年停留在1.4人，到了3000年，日本將只剩下2000人。薛承泰提出，依照相同方式推算，台灣如果一直維持近年低於1.1人的生育率，則到2450年將只剩下4880人，最後台灣人口自然消亡；可見我國人口的危機比日本更加險峻。
yes123求職網在2019年做的上班族婚育計畫調查指出，年滿20歲以上的上班族有6成以上沒有子女，其中一半以上表示沒有生小孩的計畫。而不想生育子女的前3大原因，依序為所得不夠養小孩、買不起房子、工作繁忙，沒有時間照顧小孩；顯見經濟壓力是現代年輕人不願生育的最主要原因。
若再深入比較，則可發現，早期國人經濟條件普遍比現在落後，反而當時的生育率要比現在高出數倍以上，例如內政部統計，1950～1955年間，我國總生育率約6～7人，是現在的6～7倍。
薛承泰認為，相較於經濟因素，心態改變更為關鍵。早期的父母可能因為自身沒有學歷或專長，所以偏向將希望寄託在子女身上；但對現在的年輕人而言，養育子女不見得是未來的希望，反而成為一種負擔。也就是說，過去是希望大於負擔，現在是負擔大於希望，因此生育意願便會降低。
當然，經濟因素對生育意願仍有影響，比如過去1950～1970年代，年輕人起薪低，一開始也買不起房，但薪資調漲速度超過房價漲幅，較易實現擁有一個家的願望。
反觀現在年輕人起薪同樣不高，卻要面臨整體薪資停滯、房價不斷上揚的環境，加上近年消費主義盛行，造就許多「月光族」，年輕人要購買住宅愈發困難，進而降低生育子女的意願。
再從統計數據的變化來看，特別是我國實質薪資倒退嚴重，購屋負擔卻逐年增加，更能凸顯出年輕人成家不易的趨勢。
例如，2019年每月實質薪資為4萬842元，比2003年的4萬922元少了80元；同時期的房價所得比，即住房價格與家庭每年所得之間的對比（我國以兩者各自的中位數為計算標準），從2003年（Q1）的4.41倍到2019年（Q4）的8.58倍，16年來上揚了近95％；換言之，一個普通家庭從2003年年初開始，必須不吃不喝4.41年，才能存夠購買一戶中等價位住宅的經費，而到了2019年底，則至少要不吃不喝地存足8.58年以上。
由此可見，一方面實質薪資倒退，另一方面購買房屋需承受的負擔增加近1倍，兩者之間的差距判若雲泥。
根據國發會預估，2060年我國扶養比將達96.1，超過日本的93.7。
負成長不是重點 問題在人口結構
國內每次論及人口問題時，並非所有觀點都一致認為人口減少是危機。一些從環境論角度出發者認為，我國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約651人，在千萬人以上的國家中，擁擠程度僅次於孟加拉，因此人口減少並非壞事，且有助於減緩土地、能源、環境的負擔。
薛承泰指出，環境論者的觀點並沒有錯，問題是這些論點忽視了人口結構變化帶來的衝擊。雖然我國將進入人口負成長，但是未來10年，人口數量變化不大。根據國發會推估，2030年我國人口約減少37萬人，因此整體在土地承載與能源使用上的差距不會改變太多；然而，未來同一時期，我國人口結構會進入高速改變，2025年老年人口將達20％以上，進入超高齡社會；2030年增加近180萬老年人，工作人口（15～64歲）則減少170萬人；換言之，10年後，經濟由誰來撐？
如果從工作人口（15～64歲）與依賴人口（14歲以下及65歲以上）的變化來看，更加令人憂心。國發會預估，2030年我國扶養比約53.4％，大約是2名工作人口要負擔1名依賴人口；其中扶幼比為16.5％，扶老比為36.8％。意思是每100名工作人口分別要扶養16.5位幼年與36.8位老年人口，。
但到了2065年，總扶養比將達到102％，意味1名工作人口需扶養1名以上依賴人口；其中扶幼比為17.9％，變動不大，但是扶老比飆升至84.1％，將占據絕大多數工作人口貢獻的扶養資源。如果趨勢不變，我國總扶養比會在2060年超越日本，屆時台灣青壯人口僅占總人口的49％左右，連半數都不到，而老年人口會占4成以上，成為世界最老國家。
薛承泰認為，鼓勵生育無法扭轉台灣人口負成長的趨勢，但可減緩人口數下降的速度，進而減慢人口老化速度；如此，國家財政與經濟發展才不會受到劇烈衝擊，這是鼓勵生育最大的意義。
總體來看，今年提早到來的人口負成長，不只是人口結構將開始進入高速變動的警訊，同時也代表留給政府應變的時間已不容樂觀，如果不趁早推出減緩惡化的良策，則國家競爭力終將會被人口赤字帶來的負面效應，慢慢侵蝕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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