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璦竹
本（3）月3日上午9點多，全台突然無預警大停電，逾500萬用戶受到影響，連總統府原定直播美國前國務卿龐佩奧來訪都喊停，再度引起國人對供電穩定性的疑慮。
去（2021）年公投中，有兩項涉及發電，一個是天然氣第三接收站遷移，一個是重啟核四，都未獲通過，政府的政策得以延續；不過，學者與企業界卻都憂心忡忡，專家更直言，到2025年核電歸零後，電價恐怕要漲6成，這也讓目前已十分緊張的通貨膨脹情勢火上澆油。
主計總處統計，去年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年增率1.96％，創下13年來新高。中央大學管理講座教授梁啟源指出，CPI近兩個百分點的漲幅，「有高達一半都是來自油價上漲。」台灣有超過98％的能源仰賴進口。
今年1月，通膨情勢繼續攀升，1月CPI年增率續升至2.84％，是連續6個月高於2％的通膨警戒線；而扣除蔬菜水果和能源後的核心CPI年增率更罕見突破2％、達2.42％，創近13年新高。
三接遷移公投沒有過，代表政府的增氣政策將持續。不過，儘管目前天然氣發電的占比，據台電的即時發電看板顯示，早已達到5成，已達政府廢核政策的目標占比，但隨著三接與後續四接的規畫興建，天然氣發電占比顯然會超過5成。
不過，天然氣價格近年飆漲，尤其，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對峙幾年內料難解決，受地緣政治影響，天然氣價格有抗跌性。
缺電日益嚴峻 早晚反映在電價上
上月底，因北約東擴問題談不攏，俄羅斯揮軍烏克蘭，造成國際液化天然氣（LNG）價格大漲。據財經M平方追蹤，東亞地區液化天然氣指標普氏日韓指數（JKM）上月25日漲到每百萬英熱單位27.51美元，是去年1月12日創下的波段高點19.7的1.4倍。
對此，經濟部指出，我天然氣進口逾3成來自澳洲，另有兩成四來自卡達，僅不到1成來自俄羅斯；而與俄羅斯合約將在3月到期，已經有後續替代來源可補足缺口，且天然氣購氣以中長約為主，占70％，供應無虞。然而，天然氣合約價亦直接受市場價影響，在地緣政治難解的情況下，恐將持續走高。
梁啟源指出，再生能源和天然氣發電比例大增，預估電價到2025年要比現在上漲至少58％，去年中油只賣油還有盈餘，但因吸收天然氣價漲幅，去年光是天然氣就大虧749億元，以致全年總虧損400億，這也意味，能源價格不可能一直靠中油和台電吸收，早晚要反映在電價上。而不管漲不漲價，梁啟源也斷言，今年限電無可避免。
政府凍漲電價與油價，中油扛不住虧損，宣布本月1日起對電業用戶調漲10％。
梁啟源直言，「高油價時代來了，不會再回到過去的一桶60美元，樓地板會在70美元以上，」而由於減碳是大趨勢，石油產品未來要被課碳關稅，因此OPEC也不希望油價跌太多，會以量制價。
中油調漲賣給發電業的天然氣價格，恐怕不會只調一次，即使氣價與電價繼續凍漲，也只會讓未來要調漲的幅度愈劇烈，也更難以減碳；若不減碳，就要付碳關稅。「如果電價不漲，能源效率難以提升，怎麼可能達到零碳？」梁啟源反問。
天然氣價格過去一年（2021年）飆漲，導致中油虧損。
天然氣發電非綠能
在成員國間正反意見激辯之下，歐盟執委會終於在上月發布《永續金融分類標準》，將部分型態的天然氣和核能認可為「過渡性」永續能源。不過，這個決定受到環保團體批評，指這是把天然氣「漂綠」。
根據歐盟執委會批准的法案內容，天然氣電廠若增加使用潔淨燃料（如沼氣或氫氣）發電，則對這些電廠的私人投資就可以被歸類為「過渡性」綠能投資。永續金融分類標準將影響歐盟的私人投資決策，歐洲議會和歐洲理事會將在未來4到6個月內，審查這份草案。
氣候倡議團體擔心，這將使天然氣更容易取得融資、成本更低，進而增加化石燃料的使用。綠色和平歐洲分會永續金融倡議專員羅德里格（Ariadna Rodrigo）說：「天然氣是一種化石燃料，歐盟執委會正在進行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漂綠活動，如果成功，未來肯定會導致更高的碳排放。」
歐盟成員國對這份分類標準的意見分歧，爭論激烈。德國與中東歐大部分國家支持將天然氣納入其中，而西歐、北歐和奧地利等國則反對，甚至可能將歐盟的決議告上法院。
歐盟的決策很可能成為其他國家仿效的對象。然而，根據國際能源署（IEA）的資料，如果要將全球暖化控制在1.5°C，任何一項新建天然氣計畫都無法與該目標兼容。
發展綠電急不得 很多口號只是假象
台電核安委員、核一、核二與核四廠乾儲監督委員、荒野保護協會淡水站負責人宋宏一指出，台灣很多環保團體支持的綠電，很多是假象。例如，號稱生質能源，卻要砍山林；而天然氣除了是化石能源，本身就不是潔淨能源外，價格更是問題。
「德國或許用得起天然氣，台灣用不起。」他說，一台頂級BMW賣600萬，裕隆一台賣60萬，台灣怎麼可能忍受電價跟德國一樣高？
去年12月中，由於天然氣短缺、核能中斷、風力發電量下降和寒冷天氣，加上歐洲國家與天然氣供應國俄羅斯的緊張局勢升溫，讓歐洲能源危機再起。不管是荷蘭天然氣交易市場或英國市場都再創紀錄，高達2021年初7倍左右。專家分析，歐洲大陸未來電價勢必受大自然擺布。
法國是核能大國，去年12月中起的幾週內，3成核電產能歲修停運。原本是電力出口國的法國被迫拚命進口，甚至重新啟動燃煤電廠，說明缺電情況有多嚴重。
堅持廢核的德國，高度仰賴風電，但去年12月中，天氣不作美，德國數千台風力渦輪機發電量降至5週低點，導致德國電價上漲30％，達創紀錄的每兆瓦時431.98歐元。
歐洲能源前景難言樂觀，主要還是因為與占歐洲天然氣供應總量的三分之一的俄羅斯關係不穩定。德意志銀行分析師給客戶的報告寫道，俄羅斯天然氣巨頭沒有為流經烏克蘭的天然氣預訂任何額外產能，這是一大警訊。
目前德國與俄羅斯間準備啟用一條新天然氣管道北溪二號（Nord Stream 2），但隨著俄羅斯對烏克蘭開戰，這條歐洲電力命脈也岌岌可危。另外一條計畫管道是波羅的海管道，德國希望這條管道幫助他們過渡煤炭和核能，但這項耗資100億歐元的計劃多年來一直拖延。
經濟部改口 下修綠能目標
根據立法院預算中心的報告，經濟部能源局評估2025年綠能占發電比為15.27％，距離蔡總統承諾的20％，仍有5趴的短差。經濟部長王美花解釋，這是因為台灣整體經濟比2016年預估還要好，用電量也大幅增加，因此「分母變大」才壓縮綠能成績，這是官方機構首度承認綠電無法達標；不過，部長的說詞難以自圓其說，因為裝置容量進度年年都落後。
比較經濟部兩份報告發現，2017年報告預估2025年綠能發電量為546億度，但2021年報告明載2025年綠能發電量僅剩485億度，減少逾一成、約61億度；換言之，並非經濟部所稱只是分母變大，而是分子也萎縮。
不必等到2025年揭曉，經濟部原本宣示2021年綠能要達到12％，結果只達到5.8％，跳票的結局已難避免。
苗栗沿岸與近海的風場。
既然綠能發電不可能麼快，年年都落後目標，整體發電會不會出問題？今年起，核電占比即將降至10％以下，而核二廠二號機及核三廠兩機組也將在2025年前陸續除役，核電即歸零。屆時，「非核」留下的電力空缺要由誰來填補？隨著核電退場，綠能又補不上來，政府的選擇只剩下火力發電。火力發電中，燒煤空汙太大，天然氣又太昂貴，難道大家就只能剉咧等缺電？
缺電與否，要看備用容量率與備轉容量率。我國法定年備用容量率為15％，每日備轉容量率為10％。自2016年到2018年，每年平均備轉容量率皆低於10％，至2019年後稍有回升。然而，去年5月起，備轉容量率每日起伏極大，最低可以低至3％多，最高又可以達到24％，顯示綠能發電不穩定，加大電力調度的難度。
長期觀察發電的宋宏一指出，從每日發電來看，現在天然氣發電早已達到5成，但電力調度仍然很艱難。尤其下午3點以後，太陽能發電每小時減少至少100萬千瓦，以前靠水力抽蓄發電調度，但去年缺水，因此發生大停電。
宋宏一指出，台灣在1980年代引進核能，是因為能源危機，造成油價大漲。台灣能源超過98％仰賴進口，因此必須尋找可靠又便宜的能源。現在天然氣價格受制於地緣政治風險，是另一種能源危機，加上淨零排放的迫切需求，台灣沒有理由排斥核能。
身為台電核安委員，宋宏一曾親自在核電廠的反應爐四周檢測，確認穿戴身上的輻射偵檢器檢出是零。至於蘭嶼放置的低階核廢料，那是進入核電廠時人員穿的防塵衣，輻射散逸的疑慮就更低了。
「現在核電廠的問題是台電不能講話，專業的聲音都聽不見。其實輻射沒有那麼可怕，醫院裡的儀器就有輻射。中小學就應該教，核電廠也應該開放參觀，但政府卻故意不准接觸。」宋宏一感慨，政府故意讓人民無知，自然會充滿恐懼。
最近政府宣布，要開放曾發生核災的福島電廠周邊五縣農漁產品進口。專家也質疑，如果連曾發生核災的地區，所生長捕撈的農漁產品都可以吃，正常運轉的核電廠有什麼可怕？
缺不缺電，不用等到夏天才知道。去年入冬後，即罕見地在冬天供電降壓。去年11月首周，就有民眾爆料，台電供電開始「降壓」，工廠與用戶端用電都遭降3％。過去台電雖也曾對用戶祭出降壓手段，但只在夏天，罕見出現在秋冬，尤其是11月，專家表示，證明現在「就是缺電」。
據民眾投訴，11日3日，中部某射出成型工廠當日下午電壓從2萬2800伏特掉到剩2萬2000伏特，被台電降了3％左右。南部某冷凍廠1萬1000伏特也掉到1萬600伏特，情形類似。詭異的是，當日台電官網備轉容量率卻顯示7％以上，尚未到可降壓的供電警戒橘燈6％以下。
極端氣候肆虐 消失的冬天
台灣發電不能靠天然氣，不只因為天然氣價格高昂，更因為氣候變遷情勢嚴峻，火力發電絕不是選項。去年夏天，台灣嚴重缺水，台中與北彰化等地限水兩個月之久，竹科的科技廠更出動水車，以高價向工地買地下水，政府臨渴掘井，用極高的成本進行海水淡化，旱象令民眾餘悸猶存。
極端氣候影響下，台灣的冬天可能在2060年消失。
去年8月，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發布最新氣候變遷報告，中研院與科技部、氣象局等單位合作，利用IPCC報告評估台灣未來氣候變遷狀況，在最劣情境下，世紀末台灣夏季從130天增為210天、冬季甚至從70天變為0天，「完全沒有冬季的情況最早2060年就可能達到」；未來「乾愈乾、濕愈濕」，世紀末侵台颱風數量減少55％，強度卻增強為50％。
中研院環境變遷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許晃雄表示，依據台灣歷史觀測趨勢，若看年平均溫度，台灣110年來溫度上升1.6度，比全球平均1.07度還要高，「台灣真的比人家還要熱」，且近幾年溫度上升非常快速，在全球暖化狀況下，可以感覺到夏天愈來愈長、冬天愈來愈短。
中研院計算，相對1961到1990年，台灣夏季長度增加到120天至150天，等於是四到五個月，冬季則縮短為70天，只有兩個多月，近年更縮短至20天至40天，非常短暫。
台灣相對乾旱的年代恐將成常態
以年最大連續不降雨日數來看乾旱，許晃雄表示，台灣早在1960年代以來就陷入相對乾旱的年代，已經好幾十年都是如此，恐怕還會持續下去。
台灣百年來的年最大連續不降雨日數（降雨量1mm以下）趨勢來看，過去一百年增加5.3日，雖然近30年為下降趨勢，但許晃雄指出，台灣才剛經歷長達一兩百天的乾旱，仍有可能再回來。
針對台灣未來氣候分析，許晃雄說，推估台灣各地溫度將會持續上升，而在全球暖化最劣情境下，相較於過去30年，台灣21世紀中、末的年平均溫度，可能分別上升1.8度、3.4度，即使在理想減緩情境下，也可能增加1.3度、1.4度。
在最劣情境下，台灣未來36度以上日數將大增，在世紀中、末將分別增加8.5日、48.1日，許晃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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