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第三十四代大師荷澤神會禪師：真空為體　妙有為用

荷澤神會禪師開示，修行必須放下意識，離一切相，無所住於心。離相才能見證本自清淨的真如本心，讓內在般若智慧不受烏雲障蔽，大放光明，產生無窮的妙用。

文／陳羿緻
插畫／阿宇

荷澤神會禪師（公元668～760年）俗姓高，湖北襄陽人，唐朝中期高僧，是六祖慧能大師五大弟子之一、禪宗第三十四代大師。

荷澤神會禪師從小熟習五經，深受老莊思想啟發，自從閱讀了《後漢書》，對佛教產生濃厚興趣。及至年紀稍長，他辭別雙親，至襄陽的國昌寺依顥元法師出家。據說，神會禪師的記憶力和口才都非常好，凡所過目的經文，幾乎都能倒背如流。

後來，他又到當陽玉泉寺修行，在神秀禪師座下3年，直到武后久視元年（公元700年），神秀禪師應詔入洛陽宮中說法，他才南下至廣東曹溪，跟隨六祖慧能大師修禪。

常見自心過愆　不見他人是非善惡

據《六祖壇經》〈頓漸品〉記載，神會禪師初次到曹溪參禮六祖時，年僅13歲，六祖接見了風塵僕僕從湖北南下的神會禪師，開門見山便對他說：「善知識遠道而來，辛苦了。你已見證本來的菩提自性了嗎？如果已經見性、認得自己內在的主人翁，不妨說說看。」

神會禪師回答：「我以無住於心為根本，見到本性，就是自己的主人。」六祖一聽，非但沒有稱讚他，反而予以斥責：「這小沙彌說話竟如此輕率，隨口大言不慚。」

釋迦牟尼佛救世基金會總教授師覺妙宗明表示，從上述對話可知，神會禪師非常善於言辭，他說「修行以無住為本」、「自性是主人」都沒有錯，但這只是在言辭上下功夫，是在陳述道理，而不是親身見證了自性本體，所以六祖認為神會禪師並沒有實證的內涵，只是喜歡賣弄文字遊戲，因此不太高興。

神會禪師接著又問六祖：「大師您坐禪時，還見不見？」六祖聽了，舉起拄杖就往他身上打了3下，問道：「我這樣打你，你是會痛？還是不痛？」神會禪師想了想，回答：「可以說會痛，也可以說不會痛。」六祖於是說：「我也是有看見，也沒有看見。」神會禪師聽了不明就裡，便追問六祖：「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神會禪師初次參禮六祖時，詢問六祖：「和尚坐禪，還見不見？」被六祖用拄杖在身上敲了3下。

六祖便為神會禪師開示：「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

意思是說，六祖看到的，是經常向內自省、看見自己所犯的過錯；沒有看到的，是不會向外去看別人的是非善惡。但反觀神會禪師說的痛與不痛，又是什麼呢？六祖表示，神會禪師如果不感覺痛，就與無情的木石沒有兩樣；如果會感到痛，就和一般凡夫一樣，容易因此生起瞋恨心。

六祖認為，神會禪師先前提問的「見與不見」，是二分法、對立心，爾後回答的「痛與不痛」，又落於生滅法；由此可見，神會禪師尚未見性，所以六祖才會斥責他，連自己的本性都尚未見證，還敢逞口舌之能、班門弄斧！

神會禪師聽了六祖這番開示，深感汗顏，連忙向六祖禮拜，真心懺悔謝罪。

六祖又繼續開示：「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

六祖是在強調，如果心有所迷、不能見性，可以多向善知識請教加速見性的方法，等到自己心有所悟，自見本性，就能依法修行。

他告誡神會禪師：「如今你因自己的愚迷而不見本心，卻來問我見與不見，我的見性豈能取代你的執迷不悟？同樣地，當你見證到真我本性，也不能掃除我的迷惑。所以，為何不精進地去自知自見，卻來問我見與不見？」由此可知，見證自性本心是各人自知自得，與他人的修行境界絲毫無關。

神會禪師再次頂禮百餘拜，懇請六祖原諒。此後，神會禪師就留在曹溪，殷勤隨侍六祖，不離左右。

證悟法性　不受時空束縛

《六祖壇經》〈付囑品〉中，還有一段關於神會禪師的記載，唐睿宗太極元年（公元712年），六祖預知自己隔年將示寂，命門人前往新州（今廣東浮雲市）國恩寺建塔，並交代要趕工進行，到了隔年夏末，終於落成。

7月初一，六祖召集門人說：「到了8月，我就要離開人世了，你們在修行上如有任何問題，要把握時間趕緊發問，我會一一詳細釋疑，讓你們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否則等我離世之後，就沒有人教導你們了。」

聽到六祖這麼說，法海等眾弟子都不禁淚流滿面，只有神會禪師不為所動，不悲不泣。

六祖看了，便說：「神會已經了悟，善與不善都是平等之理，不再受限於現象界的二分對立法，面對毀謗或讚譽就能不受動搖，可以做到哀樂不生、不受意識心影響。其他人則還沒體悟到這樣的境界，不知這幾年你們跟隨我修行，是修證了什麼？」

六祖接著又說：「你們現在如此傷心哭泣，是為誰憂傷呢？若是擔憂我死後不知去處而難過，那麼我是清楚知道自己將往哪裡去的，所以你們不須為我掛心。如果我連自己死後的去處都無法掌握，也就不會預先告知你們我將離世。你們如此傷心，是因為不知道我將來的去處，倘若你們知道我將前往佛國淨土，會為我高興，而不會如此傷心悲泣。」

六祖繼續開示，肉身本來就會生滅，現象界的一切都是短暫存在，但法性卻不會生滅，也沒有去來。可見當時神會禪師已經修證到一定境界，能與六祖心意相通，所以他不會特別感到哀傷，因為他明白，證道上師的入滅與一般人的離世截然不同，六祖的修證境界早已超脫生死束縛，祂的法身能不受時空限制，自由來去人間。

六祖向神會等眾弟子預告，自己將於一個月後示寂，並開示肉身會生滅，但法性不會生滅，也沒有去來。

滑台之會　宣揚六祖頓教禪法

六祖入滅後，神會禪師於唐開元8年（公元720年）住河南南陽龍興寺，致力弘揚禪法，人稱南陽和尚。當時南陽太守王弼和詩人王維等都曾向祂問法。

然而，六祖入滅後的20年間，以神秀禪師為首的北宗聲勢較盛，神會禪師極力宣揚六祖所傳的禪法，更在開元20年（公元732年）正月，在河南滑台大雲寺舉辦無遮大會，與尊崇北宗的山東崇遠法師進行辯論，提出神秀禪師一派「師承是傍，法門是漸」，大力推崇六祖慧能大師才是禪宗正統法系。此為禪宗史上著名的「滑台之會」。

「無遮」的意思是沒有遮攔，無遮法會是將各地僧眾聚集在一起進行公開辯論的大會，不分僧俗貴賤，人人都可以參加，據說當時與會者高達1萬多人，可見影響之大。

唐代天寶4年（公元745年），神會禪師受詔住於河南洛陽荷澤寺，更是大弘曹溪頓教，主張六祖所傳是「頓教」，神秀禪師所傳是「漸教」，「南頓北漸」之名由此而起，此後南宗禪法日益昌盛，北宗禪法逐漸式微。

真如性淨　慧鑒無窮

神會禪師所傳的著述中，以〈顯宗記〉一文最為知名。神會禪師繼承六祖所傳，強調修行要以「無念為宗、無住為本、真空為體、妙有為用」，也就是修行必須放下意識，離一切相，無住於心。

覺妙宗明表示，因為真如實相是無生無滅，是永恆的生命光體，若想用物質體的心去見，是無法見到的。而佛性本體是具足大般若智慧的光體，雖然無法用肉眼見，但只要一心清淨、與祂相應，就能產生無窮的妙用。

神會禪師又寫道：「六根不染，即定慧之功；六識不生，即如如之力。」六根不染是指不執著於世間所眷愛的所有事物，一旦放不下慾望，心識就會有所汙染，必須修定、慧的功力，當眼耳鼻舌身意等感官六識都不生，才能讓識心與本心合一，如如不動，不再受千變萬化的外境所影響。

當心境萬象都滅度停歇，此時才能「心境雙亡，體用不異。真如性淨，慧鑒無窮。」這與禪宗第八十五代宗師悟覺妙天禪師的開示無異，修行最重要的，是保持清淨心，離一切相，離相才能見證本自清淨的真如本心，並讓內在般若智慧不受烏雲（意識汙染）障蔽，大放光明，產生無窮的妙用，當修證到最高境界，就能與日月同光，住於常寂光極樂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