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01

燈泡原是劃世代的發明，在欠缺環境考量、人造光線的濫用下，影響生物繁衍，對生態環境造成損害，亦影響人類的作息和健康，但國內並無光害防制相關條例，民眾必須自求多福，政府相關單位亦應注意新興的光害問題。

文／陳昊安
攝影／陳昊安、施耀程

2016年7月，位於太魯閣國家公園境內的觀星聖地武嶺裝設3盞路燈，在觀星愛好者及民間團體反應下，迅速撤除。燈泡原來是個劃世代的發明，在欠缺環境考量、人造光線的濫用下，卻造成新興的公害──光害，又稱光污染（light pollution）。

光害的影響不僅止於天文觀測，也會對自然生態造成干擾，比如以腹部螢光吸引異性交配、溝通的螢火蟲，在夜間亮度太亮時，會難以分辨螢光，進而錯失交配期；海岸邊剛孵化的綠蠵龜，誤將岸上的燈火當作月光而迷路；夜間求偶的蛙類不再鳴叫；路燈照射下的水稻不開花、不結穗；人更可能因為不當的光線刺激，產生失眠、疲勞等現象，長期下來影響健康甚鉅。

由全球光害分布可見，光害與人類活動高度相關，全球大城市幾乎全數淪陷。圖中深灰、藍和綠色代表不同程度的高於原始夜間亮度，黃色至紅色表示看不見銀河星光，白色代表夜間亮度非常高，人眼毋須進行暗適應。（圖片來源：Science Advances Vol. 2, no. 6）

打破「越亮越安全」的迷思

許多人有「越亮越安全」、「亮才不會傷眼睛」的迷思，其實，回想在行走或乘車經驗中，是不是都有經過街燈感到刺眼不適的經驗？人眼從暗到亮的適應只需0.01秒，但從亮處到暗處的適應約0.1秒，突然的強光造成極短暫的目盲，反而可能招致危險。

日本將光害定義為「人工光源的不適當與欠缺環境考量的使用，阻礙良好的光環境，並帶來諸多負面影響的逸散光線」。一般而言，光害可分為天空輝光（skyglow）、眩光（glare）、光侵擾（light trespass），也有部分定義將雜亂光源（light clutter）和過度照明造成的能源浪費（energy waste）列入。

天空輝光本是自然現象，比如極光，但大量人造光源造成夜間背景亮度的提升，嚴重者甚至如白晝般，影響作息與生態；眩光是由於視野內光照分布不均或光照過強，引起視覺功能降低或不適的現象，因此高速公路旁過亮的廣告招牌會造成危險，而反射率高的玻璃帷幕建築也常造成鳥類慘遭「窗殺」；而凡是不必要的照明光線進入生活空間，造成困擾，皆可稱為光侵擾。

此三類光害並非單獨存在，設置不當的光源可能同時造成不同的光污染，此新興公害現象逐漸引起環保署與民間單位的重視，以下介紹國內常見造成光害的原因及改善方法：

光害源-1　廣告：LED電子看板、招牌燈箱

從環保署投訴案件及相關委託調查研究報告中均顯示，LED電子看板是造成民眾不適的榜首，比方台北小巨蛋外的巨型電視牆或台北資訊園區（三創）的電子看板，長時間播放動態影片加上音效，經常遭附近民眾投訴；又如檳榔攤多彩如孔雀尾的「孔雀燈」，不規則的閃爍加上鄰近馬路，易讓駕駛人分心，並造成居民經常處於閃爍的光環境。

由於欠缺法源，接獲民眾投訴，稽查人員也只能勸導，雖然多數業者會配合改善，例如把電視牆亮度調暗、改變角度，或是減少發光時間，但也曾有被檢舉人回應：「招牌就是要發亮。」

亮度高不等於廣告效果好

事實上，商家在意的並不是「發亮」本身，而是廣告效果。燈光的明亮程度分為「光源（輝度）」及「受照射物（照度）」兩部分來描述。光源本身太亮，反而不利於閱讀辨識，相較之下霓虹燈亮度稍低，卻能呈現清楚的廣告效果。

台灣LED照明產業聯盟（TLLIA）副執行長宋福生表示，台灣的LED技術良好，可做到線性調光以配合需求，或者透過設計以低亮度的方式來呈現，皆可達到良好的廣告效果。

TILLA曾輔導國內零售業者改善照明，過去台灣的便利超商就像是夜間的大型發光體，店內密布高耗電的光源，單位面積耗電密度是百貨公司的3〜4倍。其實商店的照明不需要過高的照度，但講求照度均勻，僅部分商品以重點照明強調即可。

經輔導後，原本高耗電的日光燈管換成直徑細、較省電的T5燈管；招牌和騎樓加裝定時開關和照度感測器，以控制燈光點滅；冷凍冷藏展示櫃導入LED燈具，降低耗電量而不減損照明效果，顧客與行人的感覺也較舒適。

另外，百貨公司的商品展示燈由鹵素燈換成LED燈具後，光源本身耗電下降1/3，且LED相對不易發熱，可減少空調花費，也不容易造成展示商品褪色變質，深受業者喜愛。

LED技術進步迅速，不僅效率高、壽命長，且光線集中，光源也不易發熱，已廣泛進入各種營也場所，但仍需注意，避免不必要的光線散射或刺目。

光害源-2　公共設施：路燈、景觀燈具

路燈是最基礎的照明設施，為駕駛與行人提供安全舒適的照明，協助辨識方向，並防範犯罪活動。然而路燈多緊鄰住宅設置，尤其在住宅區內巷弄狹小的住宅區，若未有完善的照明設計，極易形成光侵擾問題，影響居民作息。

左：高壓鈉氣燈過去大量使用在快速道路上，琥珀色燈光是其特色，但演色性不佳，可分辨形體，但無法呈現車輛真實顏色，往後將由演色性佳的LED取代。
右：LED路燈壽命長、發光效率高，且光源小，容易藏在燈具裡，易於控制投射角度，避免無效的光源四射。

在不能改變距離的前提下，改用嚴密配光控制的燈具，是較有效率且實際的做法。好的燈具能控制光線投射角度，將光線集中向下，照亮路面，提升照明品質；路燈也可比照廣告燈具，採夜間及深夜時段的兩段式照明；民眾則可自行裝設厚的遮光窗簾，避免作息受到影響，唯厚窗簾可能不利於室內通風。

宋福生表示，台灣的LED技術進步迅速，行政院自2015年推動「水銀燈落日計畫」，協助各縣市汰換發光效率較低的水銀路燈，即將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全面汰換水銀路燈的國家！未來國家標準訂定後，快速道路暈黃的高壓鈉氣燈也將由效率高、壽命長的LED燈取代。

LED燈不僅省電、發光效率高，且光源小，容易藏進燈具內，減少光線向四周散射，使用時數長，也可降低汰換所需的人力。過去高壓鈉氣燈效率與LED相近，大量使用在快速道路上，但僅可分辨形體，無法呈現車輛真實顏色，換用LED後，因不會扭曲景物顏色，亮度也可以稍微降低。

包燈制造成漫不經心的能源浪費

燈具是隨活動需求而設置，當城市開始重視公園綠地，其內的燈具也該一併受到重視。目前台灣公園的場地規劃沒有既定規則，因此可能出現連續的活動空間，而短距離內設置大量燈具，或者燈具隨意出現在活動空間的某一方等情形，這些情形會擴大光侵擾的影響；另一方面，常見的景觀燈具多可直接看到光源或燈具的發光面，光線容易向四周發散，投射到不必要的地方。

逢甲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趙又嬋提到，公園路燈電費採每月收取固定費用的「包燈制」，能源浪費並未反映在計費上，因此不受管理單位重視，而許多公園燈具委託業者設置，可能會省去計算而憑著經驗安排；此外；過去不重視光害，以為「亮就是安全」的迷思在公園空間中最明顯，其實強烈的明暗對比才是犯罪窩藏之處。

「見光不見燈」是照明設計的原則，燈柱只要加上防眩柵格就可以成為有效且幾無光害的步道照明；而公園燈具設置的位置也有些操作空間，應避開面對住宅窗戶的地方，或使用有遮光、截光設計的燈具；部分公園球場或學校操場的高架夜間投射燈，高亮度影響住戶作息，易造成車輛駕駛人眩光，更是能源巨獸，有賴社區居民團結向管理單位爭取改善。

公園常見的兩種燈具類型，其中球型燈具（左）讓光束全方向散射，可營造有活力的環境氣氛，但會造成輝光；上方有遮蔽之燈具（右）可抑制向上的洩光，但兩種燈具均造成眩光，照明效果也較低。

利用發光矮柱進行步道照明，較不易產生光害，若加上防眩柵格可避免行人眩光，也不一定影響燈具外觀。

光害源-3　室內照明：居家照明、辦公室照明

台灣知名燈光藝術家暨十聿照明設計總監賴雨農曾說過：「亮度不是房間最重要的問題，氣氛和品味才是生活真切的感受。」一句話把「營造光線情境」與「只是把空間照亮」做了清楚的區分。

過去台灣缺乏照明設計人才，照明的配置由室內設計師處理、水電工負執行，只要有「夠用的光」即可；現在的民眾對裝潢和居住空間的氛圍有了要求，也更能接受間接照明等設計。

家，是休息與生活的地方，不需要工作場所般的亮度，除了主要照明以外，可善用立燈、桌燈來補足功能性，選擇暖色調的燈光也有助於放鬆與氣氛營造，居家燈具配置的重點在於釐清需求，「討論節能或未來燈光的重點不是在用什麼燈，而是怎麼去用燈」。

照明過與不及皆無效率

工作場所或教室注重照度充足且均勻的照明，太亮、太暗或光暗對比太強烈，都容易造成眼睛和精神的疲勞，CNS國家標準中，訂出對各類場所及作業建議適當的照度區間，設計時可以計算公式或軟體模擬，不是每一個地方都需要達到高精密作業的照明水準，完工後以照度計測量是否太過或者不及。

多數使用日光燈的辦公室皆裝設有井字防眩柵格，但高亮度的光源仍容易造成眩光，所幸眩光與照射角度有關，可主動迴避；防止眩光更好的方式是採用遮光板，但可能降低照明效率；桌面的反射眩光也可鋪設塑膠軟墊來解決；淺色牆面有助於採光，但須注意使用材質的反射率。

由於LED耗電低、壽命長，許多新辦公室會直接採用LED燈具，在技術的進步和多樣化的產品選擇下，多數燈具設計皆有可選用的LED光源，一般居家在燈泡壽命終了時也可直接換用LED燈。LED沒有閃爍的問題，有多樣的光色可選擇，也可調光，但不宜用裸露的LED作為直接照明，應加上燈罩或導光板使燈光柔和均勻。

光害無法可管　有賴民間督促

2002年6月，世界上第一部全國性的光害管制法令在捷克實施，規範路燈與公共照明設備的發光範圍，限制燈具向上光的遮罩及管制廣告招牌，是光害防制行動的一大步。美國許多州郡在國際暗天協會（IDA）協助下制定光污染防治相關法規，有著重光害防制者，也有從節能減碳的角度來做規範。

台灣在污染防治法中並無光害防治的相關規定，各縣市的《廣告物管理自治條例》中也缺乏發光體和閃爍燈光的相關規範；台北市府曾研擬《台北市光害管制自治條例》草案，針對招牌廣告、管制建築物反光材質、路燈照明、公車站牌、候車亭廣告及其他光源提出檢測標準，明訂改善期限及加重罰鍰金額，並以斷電作為強制處分手段，但兩次議會闖關均未過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