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核之後大量採用火力發電，讓台灣天空烏煙瘴氣，空氣品質惡化；政府極力推行的海洋風力發電，更是花費高昂造價，而且電力供應並不穩定，綠電銜接不上，電力吃緊。政府能源政策左支右絀，台灣應該在現有核電安全無虞的基礎上，發展綠能基載發電，才是比較務實的電力政策。
文／鄧鎮銘、謝明媛
刊頭圖片來源／維基百科Chongkian攝
攝影／顏志倫
近日新聞，德國看守（Germanwatch）公布「2020年氣候變遷績效指標（Climate Change Performance Index，CCPI 2020）」全球61個參與評比國家中，台灣排名第59名，全球倒數第3，撼動國內神經。
台灣在碳排放的績效指數，並不是去（2019）年才掉入後段班，早在數年前就已是全球排名倒數。近幾年來，碳排放問題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政府的重視，評比更是逐年滑落；政府並沒有把碳排放議題放入國家重大政策，這是台灣碳排放日益嚴重的問題癥結點。
主要原因是因為台灣有一個「非核家園」看似美好的願景，而且政治上也成為政黨據為爭取選票操作的重要手段，導致廢核成了一個不能撼動的神主牌。其實廢核是國人共同的目標毫無疑問，但是廢核又要電力充沛供應，現階段是完全無法兩全的。然而政府卻又承諾民眾「不會缺電、電費也絕對不漲」，自然問題就更為嚴重了。
政府為了實現2025年「非核家園」的政治承諾，過度解讀政府權力，積極引進燃氣電廠，但卻不顧〈空氣汙染防制法〉的基本功能，甚至公告天然氣接收站及發電廠不受〈空汙法〉管制，完全放棄空汙管制的責任。
政府把非核家園設定在2025年完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既要充分供電，又要廢除核電，轉以發展綠能的方式彌補電力缺口，於是花大錢推動綠能，但綠能的效益有限，恐怕20年都很難配合得上電力的銜接，政府只好回頭大力運轉火力發電。這樣的政策，當然使得台灣碳排放量居高不下。
火力發電占比80％ 綠能銜接根本不可能
環境品質文教基金會董事長謝英士指出，CCPI的評比對台灣來說，自然是個警訊，當今能源政策一方面過度倚賴火力發電，另方面想用剛剛發展尚未成熟的綠電來彌補電力缺口，政策明顯倉促冒進；想用3年完成20年還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根本不可能。
而且政府到處種電，利用濕地、林地發展再生能源，其結果是對生態、景觀破壞得更嚴重，對國土傷害更大。近年各種以補貼、躉售、稅賦優惠、取得土地優惠為利基的綠能迅速竄起，許多過去基於生態或水土保持受到保護的土地，例如林地、溼地，都必須為其讓路，然而建立再生能源設施需要清除樹木，以鋪設輸電線路，並建造變電站，將電力中繼到電網；而巨大的風力發電機需要支撐到相當的高度，這些舉措都會破壞景觀生態。而且在高雨量地區，這些變化更可能導致土石崩塌，造成當地生態與居民生計的威脅。凡此種種，台灣在再生能源指標上，表現也非常差。
又如太陽能發電，一般居住的屋頂太陽能是沒問題，但是農地、濕地、林地，甚至水庫，都移為太陽能面板的利用，這些都是對生態有益的土地，挪為再生能源之用，必然形成傷害。
環保署提及，此次CCPI數據只採計到2017年，無法呈現這兩年的情況，對台灣不公平。不過根據資料顯示，台灣2018年碳排雖然已經比2017年減少了1％左右，但相較於2005年仍成長8％。從數據來看，「2020年要比2005年減量2％」的目標，勢必難以達標。
能源轉型推動聯盟也質疑，台灣的減碳措施缺乏規劃，環保署環管處副處長黃偉鳴坦承，國內碳排放量目前只是平盤，要做到減量，「要很積極努力」，顯然連專家都認為再生能源銜接不上。政府轉向火力發電的作法，是台灣長期在CCPI指數敬陪末座的主要原因。
台灣離岸風電剛起步，即使再20年也難以銜接電力缺口。（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綠電發展緩不濟急 政府遮掩蒙混
謝英士認為，綠能銜接不上國內電力的供應需求，並不是短期1、2年的事，恐怕是10年、20年的問題。曾經蔡總統面對李遠哲教授對空汙問題的提問時就說，「那是下一代的事情」，可見政府高層並不是不知道目前的政策根本解決不了空汙問題。
政府若不改善火力發電，接下來幾年的評比，台灣應該也會墊底，因為政府並沒有提出明顯的計畫與對策。CCPI指標是在西班牙馬德里舉行的聯合國氣候大會（COP25）上發布，謝英士也是參與評比的評審委員之一。他說，評審機制是單方保密的，也就是每位評審員都是各自獨立評審，彼此之間完全不能見面，所以誰是評審員，或是參與評比的評審員有幾位，他也完全不知道。
在這樣嚴謹而公平的評比之下，政府相關單位不應該再去質疑評審機制是否特別針對台灣不公平，而是應該懇切思考這種倒數狀況是否可以避免，應該更深刻反省台灣需要改善的地方在哪裡。
CCPI是用4個測面計分，其中以溫室氣體排放狀況占40％最高，評審會先看排放總量，再看民眾是否更健康。台灣在這方面是全球倒數第二。
謝英士指出，民進黨政府2017年宣布，到2025年的能源結構為「天然氣50％、燃煤30％、再生能源20％」，其中天然氣也是靠火力，所以天然氣加上燃煤發電的比例合計80％；而再生能源要銜接的時間至少需20年以上，這意味台灣勢將深陷在空汙環境中20年，這對台灣人民的健康傷害極大！
「我們的氣候政策錯誤！」謝英士沉痛地表示。光是看台中火力發電廠產生的碳排放，中部的民眾都快受不了，CCPI的評比當然差。
台灣在2015年訂立了〈溫室氣體減量及管理法（簡稱溫管法）〉，是世界第3個設立此專法的國家；當時政府似乎有意跟上國際排碳的腳步，但當政府換人執政，整個政策的執行就變調了。
能源政策本來就是公共政策，攸關全民利益與福祉，政黨不能據以為選舉工具；過去核一、核二、核三廠的核能發電，為台灣帶來了穩定的經濟效益無庸置疑，但當反核成為政黨的意識形態，核能就脫離了能源政策討論的層次。當政策成為意識形態化之後，一切都不能談了。
減碳管理上 台電應負起完全責任
謝英士說，〈溫管法〉後來在管理減排政策上也出現怪異現象；我們的電力計算是用間接電力來核算，是用部門別，也就是電力消費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是包含在部門減量計算之內。簡單說，原本電力產生的源頭是台電，台電因為生產電能產生的碳排放量原本最大，政府卻將台電的碳排放分別計算在下游的使用單位上，包括工業、農業、運輸、服務業、住宅；這就是間接計算，政府把台電的責任稀釋掉了。
原本台電應該負擔的生產電力消耗，分散在下游的使用單位，這使得台電碳排放量明明占全台66％，卻只要負10％的責任，其他56％得由民間負擔。政府雖說這是每人要承擔的責任，但一般民眾在家裡，能省的電其實很少，百貨商家也不可能為減排碳就不開門營業。原本應負擔最大責任的台電，可以對減碳措施什麼都不用做，這也釋放出能源部門不需減量的錯誤訊息。
等於是政府把碳排放的責任分散給全民，變相加重（懲罰）電力使用者責任，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台電，卻可以高枕無憂；弄到每個家庭都需要減少開冷氣、隨手關燈，百貨公司、一般商業大樓、捷運站等公共場域，在炎熱的夏季「冷氣不能低於26度」的奇怪規定。政府要求民眾節約用電，但這些對於減碳的幫助，並沒有比台電重新規劃碳排放的減量措施來得更務實。
其實政府在政策上，可以將碳排放的責任集中在66％的台電管理上，直接要求台電在20年內，每年減排3％；這期間，台電為了達到政府的減碳要求，就必須進行改善措施。其實方法很多，例如運轉新機的替換、使用乾淨煤炭、或是台電整體漸進式轉型等；如此20年後，共降低碳排放60％，也就是20年後，台電的碳排放量會降至6％，台灣的減排計畫就可以完全達到國際要求的減碳標準。這樣的減碳步驟與計畫，對全民來說，也較符合公平正義。
高碳產品將來在國際貿易上將窒礙難行
台灣現行80％的能源，來自於火力發電，屬於高碳形式，也就是來自「骯髒的電」；台灣絕大多數的經濟活動都靠高碳完成，稱為高碳經濟。依據國際經濟發展趨勢，未來的經濟活動模式，逐漸會將「經由高碳生產的產品」列為不受歡迎的產品。
高碳經濟的整體表現，也正一直在走下坡，原因很多，包括國際局勢、貿易規則、消費習慣、材料成本等。也許火力發電現在看是很便宜，但未來在經濟上付出的代價可能更高。
其實國際上已漸漸形成「依碳排放的角度，檢視產品關稅及貿易障礙」的模式，若貿易產品來自高排碳生產，例如鋁、鋼鐵、水泥、玻璃製品等產品，主權國可能會將關稅調高，或甚至直接排除、不進口。所謂「碳關稅」，就是針對高耗能產品進口徵收的二氧化碳排放特別關稅，這是一個國際趨勢。台灣雖然不是聯合國會員國，但台灣是國際上的貿易大國，其他國家仍然會仔細觀察台灣在碳排放的表現。
因此，政府錯誤的能源政策，很可能會造成日後國內經濟連帶受到不利的影響；因為高碳經濟在國際貿易上會逐漸被排擠，而生態環境又因為發展綠能而被限縮，國家的生態資源亦將愈來愈少。
更糟糕的是，火力發電帶來的PM2.5空氣汙染，更是傷害民眾的健康。因為PM2.5看不到，所以一般人民根本沒感覺，但是PM2.5對老百姓的傷害人數與範圍，卻遠遠超過核電。國內研究也指出，台灣每年約有6000至8000人因空汙喪命，中風、缺血性心臟病、肺癌及肺阻塞等4大慢性病的死亡，都與PM2.5有關。
尤其中南部有更多的燃煤發電廠，如六輕、中火，還有高雄的鋼鐵石化重工業等，導致更嚴重的環境汙染問題，讓民眾承受更高的癌症和慢性病罹患率，以及更低的平均壽命威脅。可以說，現在政府施行的能源政策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但政府對意識形態的堅持，人民似乎也無可奈何。
多國政府紛提出減碳計畫 台灣沒有計畫
但是我們看看國際，由於〈巴黎協議〉通過，今年起就要正式生效；近期以來，就有多國政府紛紛針對承諾的減排目標提出計畫方案，像北歐的芬蘭，已經訂出2030年將達成負碳排放（negative emission）目標的計畫，這使得芬蘭將成為世界第1個立法禁止燃煤發電的國家。
負碳排放的意義，是將工業生產及經濟發展模式，完全從排碳模式中拉出來，轉而發展觀光或其他非排碳經濟。芬蘭還強化生態資源，因為芬蘭的森林資源豐富，政府特別將森林林地擴大，既有美麗景觀的功能，又可以固碳、降溫、水土保持、豐富自然生態，對氣候變遷產生更正面的效益。
尤其德國可以說是歐洲國家反核第1名的國家，但現在德國也正為綠電無法銜接核電而苦惱。德國執政的基民黨黨團能源事務發言人菲佛近日表示，德國「非核家園」的目標，現在看來是錯誤的，因為綠能根本銜接不上；德國目前有7座核子反應爐，計劃在2年後（2022年）陸續關閉，全面廢核，由綠能取代能源供應。但是綠能現在的達成率只有43％，已經是全球超強，然而2年後要達到100％，絕對不可能。德國計劃在2038年完全廢煤。
英國也早在2015年即已宣布，至2025年要淘汰所有燃煤發電廠；丹麥是計劃至2050年要成為無化石燃料國家；法國總統在2016年宣布，將於2023年以前，關閉境內所有燃煤發電廠；加拿大計劃至2030年淘汰傳統的燃煤發電廠；南韓能源部上（12）月也決定，將把境內1/4燃煤發電廠於今年12月到明年2月間陸續停止運轉。其他如挪威、黎巴嫩、菲律賓、越南，都設定2050年再生能源百分百。但台灣的能源規劃卻只設定到2025年，之後的能源配比規劃不足，減碳的力道也不足。
看看國際上各個國家都在降低碳排放計畫上進行努力，再反觀台灣的無所作為，好像全球暖化議題完全事不關己；經濟部已經明確表示，台灣沒有淘汰燃煤的條件。政府的心態令人憂心。
去年底的「以核養綠」公投過關，反映的就是人民對「非核家園」帶來「用肺發電」苦果的覺醒。從「以核養綠」到「停止新建擴建燃煤電廠或機組」，選民明確表達了民意，認為廢煤的迫切性，遠比廢核更加嚴重。
連「非核家園」的始祖德國都在思考，是否重返核能，以對抗氣候變遷；瑞典環保少女童貝里也說，她雖然反對核能，但是同意核能可以在無碳經濟中扮演一個小角色。可以說全球目前都興起了重返核能的議題，台灣似乎也應該面對現實，而不是抱殘守缺。台灣應該在現有核電安全無虞的基礎上，發展綠能基載發電，才是比較務實的電力政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