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璦竹
攝影／顏志倫
「學校的角色會相對弱化，家庭在教育上的重要性會更大。」一位補教業者觀察新的大學考招制度表示。
配合108課綱的實施，大學考招制度今（2022）年也大改。第一屆新課綱學生4月學測放榜，開始選填志願，但老師與家長都感到問題不少，甚至傳出有校系招生簡章不符規定。若連大學老師都搞不清楚，弱勢與偏鄉的小孩恐怕會更加弱勢。
教育改革10年一大改，108課綱為了適性揚才，減輕學生壓力，希望學生在高中階段能提早探索自己適合念的大學科系，做了許多重大變革，包括先前申請入學第二階段的備審資料改為學習履歷，讓學生可以從高一就開始累積將來申請入學的資料。
不過，大學各校系對新制其實也還在摸索，不管是採計的科目還是學習履歷，都狀況百出，比如學習履歷的「多元表現自述」，明明限800字，卻有校系要求4,000字。
據台灣青年民主協會指出，「多元表現綜整心得」字數至多800字、圖片至多3張，但在台灣大學人類系最初公布的書面資料準備指引中，多元表現綜整心得卻羅列4項「自主學習反思」、「服務學習反思」、「曾閱讀人類系書籍」、「優良事蹟」，並強調「每項以1,000字為原則」，4項合計為4,000字，與甄選會規定不符。
台大不是唯一出錯的大學。中山大學光電工程系以「社團參與、學生的數理類社團」作為評分依據之一，但在可上傳的多元表現項目中，卻只列（F）自主學習、（J）競賽表現、（M）特殊優良表現、（N）多元表現綜整心得，簡章上並未列入（G）社團活動經驗。
甚至有大學教授建議學生使用舊制，也就是不要理會甄選會的規定，直接上傳PDF檔，理由是學校比較方便進行後續作業。
大學採計組合難以預測
學習履歷是用於申請入學第二階段的審查資料，如果學測沒有通過，第二階段就不用談，學測可以說是重中之重。然而，學測的問題更大，首先就是大學採計科目的問題。
108課綱為了讓學生減輕壓力，數學從11年級（高二）開始分為數A與比較簡單的數B；高三進一步分為數甲與數乙，屬於選修科目。原則上，數甲是申考大學理工醫等類組適用，若想申考文法等科系，高三可以不選修數學；若申考商管等科系，則可以選修數乙。然而，分發入學的分科測驗（原指考）已經取消數乙不考，讓商管學院在採計科目上大費周章。
原本課綱數學科的設計，如上述，商管類科系是數B＋數乙，然而，由於分科測驗不考數乙，讓大學商管學院，尤其是台大、政大等頂尖大學，改採計數A。因此，高中時若念數B的學生，除非臨時抱佛腳，兼考數A與數B，否則就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
今年新考招制度第一年，數A被指過於困難，缺乏鑑別力。其中包括商管學院多數科系，如前述因為分科考試取消數乙，因此也採計數A。
台大財金系教授胡星陽表示：「我們不確定數B到底多簡單。」針對這個問題，教育部長潘文忠已經承諾，未來會恢復分科測驗的數乙考試。
不只如此，今年台大國企、台大財務金融、政大國貿、政大金融等知名科系在分發入學中，甚至採計原本為申考理工醫等科系設計的數甲，與高中班群（類組）組合的規劃不符，讓考生措手不及。
班群是為適應新課綱而規劃的新作法，如上述，大學各科系採計哪些科目難以預料，但高中事先就必須為不同科目組合而規劃班群。111學年各大學校系招生簡章去年11月才出爐，高中班群早已做好規畫。
偏鄉學校難負擔多元班群
今年，考試分發參採科目組合暴增1倍多，從76個增為163個，其中很多不符高中班群（類組）規劃的組合，如台灣大學管理學院首創「數甲＋社會科」組合。高中教師指「全國幾無高中生兼修這些科目」。
目前大學所有科系大分為18個學群因應申考大學，普通高中則大分為社會組與自然組，或分班群（類組），最多5個，不可能按全部163種的參採組合來相應規劃課程內容，尤其是偏鄉學校，全校沒有多少班，不可能一兩個學生就開一班群。
各高中資源與師資並不平均，明星高中一個年級含數理資優、語文資優、科學等特殊班級，至少20班以上，像建中就高達29個班；一般社區高中頂多10幾班、甚至更少，無法完全滿足學生的需求，師資調配非常困難。
台南某高中歷史老師直言，學生若沒有做足功課，好好研究各校系招生簡章，結果就是有的缺術科，有的缺數A，有的英文達不到均標，諸如此類。
前述台大管理學院為因應新制，參採分為A、B兩組，學生可以任一組合分發入學，如台大工商管理學系企業管理組Ａ組將參採英文、數學Ａ，及分科測驗的數學甲、地理、歷史；台大國際企業系Ａ組要看英文，及分科測驗的數學甲和公民與社會。這是升學史上首見的參採組合，對學生和大學來說，恐怕都有很大困難。
如果台大商管科系希望招收傳統上屬於理工組的學生，但他們卻沒有選修歷史、地理及公民與社會；若希望招收傳統上屬於社會組的學生，他們卻沒有選修數甲。實際上，全台幾無學生的課表符合上述採計組合。
因此，台大會計學系、國企系、公衛系等科系分發參採另設Ｂ組，採計數Ａ、英文，以及歷史、地理、公民，以配合高中讀社會組的學生。
不過，台大註冊組主任李宏森表示，台大將商管科系拆為Ａ、Ｂ組，確實是為了原本指考會選考數乙的考生。但商管數學要求愈來愈高，主要的招生管道是採數甲的Ａ組。
有的高中甚至已開出10種不同科目組合的班群，仍無法對準大學端多變的採計組合。高雄女中校長林香吟說，新課綱首屆高中生高三上學期讀到一半，才突然有不少學生嚮往的明星校系祭出新的採計考科組合，確實有些措手不及。雄女將善用彈性學習時間，讓有需求的學生可加選數甲或社會科，確保每個高三生修得到所需考科。
不只數學的分班與選修有困難，其他科目也一樣。台大醫學、台大生命科學、森林或昆蟲系都要採計物理的成績，但多數高中的第二班群，高三只開設生物和化學的加廣課程，沒有物理課。對此，建中緊急替這些學生加開物理課。
補教業者智立方團隊數學老師曾子豪說，此次教改的立意是要學生提早探索自己的性向與適合的科系，所以鼓勵學生在高中階段就透過選修科目與彈性學習時間廣為探索；然而，顯然在執行上有很多尚待修正的地方，比方偏鄉學校就不可能開設太多班群。曾子豪從小在基隆長大，深知偏鄉學校孩子的辛苦。
智立方團隊另一位老師游愷坦承，教改後對老師教學有很多限制，確實學校的功能正在弱化，家庭扮演的角色愈來愈吃重，家長要為孩子規劃教育進程，包括探索未來申考哪個學群、校系，要不要參加更多校外活動等。
過早專業分流未必好
然而，高中階段的學生就能明白自己未來的性向嗎？由於過早專業分化的教育導向，導致自然組學生缺乏人文素養，社會組學生缺乏基本物理化學常識，以致生活中的安全性受到影響。大學尚且有大一不分系的呼籲，且有通識課程的設計；科目過早分流真的好嗎？
台大電資學院院長張耀文就表示質疑，大一新生都未必清楚未來的志向，現在新制卻要15歲的高一新生就提早分流做決定。
而申請入學第二階段需要學習履歷，原是因備審資料在短時間內要準備完成，有不公平的問題，因此提供另一個管道。立意雖佳，但並未從根本上解決學生資源不均等的問題。
家長團體便指出，近幾年申請入學比例提高，但學測鑑別度不夠，使得備審資料的重要性逐漸提高。以提早探索各科系的學習內容為名義，很多大學與補教業者合作，開設高昂價格的暑期營隊。這些對家境較好的學生有利，但弱勢學生根本無法負擔。
全國十二年國教家長聯盟副理事長陳綺貞表示，清大、交大等「國立大學與坊間業者共同開創這樣的課程，美其名是讓孩子有機會學習，但實際上是擴大貧富差距。」
例如清大人工智慧研習營，廣告上寫著「結業可獲得清大聯名證書」，也有機會「獲得院長推薦信」，中央、政大、成大等學校營隊的價格也節節提高。
補教業也推出書審、面試等輔導方案，價格動輒數千到上萬元，還推出針對特定大學的學習歷程輔導計畫，包括學術競賽、專業證照等全包，要價10幾萬元。
教育部澄清，大學校系會以綜合性方式來評估學生，並不會要求兼採「學習歷程」的各種項目，所以學生不用擔心會因為沒參加特定活動或檢定就無法過關。
前述台南高中歷史老師無奈指出，教育部曾明言，應以學校開設的探究與實作為主，額外的營隊不能作為主要參考。然而，既然招生由各校系自行決定，教育部的口頭指示有用嗎？家長心中仍難免不安。
新制惡化一試定終生
原本的指考包含國文與英文，但新制的分科測驗則不考。台大管理學院院長胡星陽擔憂地說，很多學生高一高二還未開竅，不太愛唸書，元月考的學測成績不好，但高三衝刺後，都考上頂大，因為他們還有第二次指考可以補救。現在分科測驗不考國文和英文，若這兩科的學測考砸了，就沒有機會補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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